隆冬天气,柳絮般的飞雪纷纷袅袅得飘落在地上。
不过多久,便铺银砌玉一样积了厚厚一层。
日光被积雪映到窗上,灿烂夺目的光芒不但将室内照得大亮,更将屋内沉睡的少年轻轻唤醒。
言许正俯卧在柔软的床榻上,那双充满陌生与迷离的睡眼,没过多久便清楚分明起来。
他背部、右臂和手腕上的伤口都被包扎得很好。
他的身下是一张柔软皮毯,身上则盖着填了鹅绒的绸衾。
床榻不远处的火盆,正劈劈啪啪得发出轻微的声响,将整个屋子烘得温暖如春。
自言许记事开始,就从未睡得如此深沉过,也从未如此暖和过。
他现在甚至觉得有些热得过了头,因为他的身上已经渗出了几分薄薄的汗意。
他侧头看向火盆中银碳上隐隐若现的红光,心中的思绪也跟着时明时暗。
临慕洲。
他的名字闻名遐迩,但事实上,他的主子的大名更是如雷贯耳。
那人不仅灵力极高,还有深厚的背景。
那便是大名鼎鼎的华蕴郡主。
临慕洲则是作为她身边最忠心耿耿的暗卫,替她扫清一切障碍的,最锋利的那把刀。
只是自从这二位一年前离开大周都城后便少有消息。
因此没有人能想到他们竟然来到这雍州,撞见他的这场行动。
其实昨晚他第一眼看到临慕洲的时候,心下就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那人外衣的面料是显贵方能得的素色软缎,上面有银线双面绣的流云梅花暗纹。
那是以特殊手法所制,仅于动作间方能若隐若现。
他行走时每一步都差不太多,儒雅闲适,飘然若仙。
上楼时的脚步声几不可闻,足见灵力雄厚。
他入座后更是得体大方,举止闲雅。
一饮一啜皆风流蕴藉,恬淡自然。
即便是在青楼瓦舍,也无半点逾矩出格之态。
那人的眼中虽有几分醉意,可他色却干净清明,尽管曾有几分寂寥,却无半分迷乱。
言许猜测,这样的人恐怕是早有心上人。
言宴原以为他是雍王的亲信,因为雍王要来,提前在琉璃居布置一两个隐秘的高手也是理所当然。
可他也怕自己的推测有误,所以总是十分留心,不住得将目光看向他。
他只是没有想到,这就是传说中的临慕洲。
如今看来,江湖传闻还是虚言谣传更多。
因为他见过许多人,那没有一个能拥有如此明澈的双眸。
言许回想起那双仿佛是墨绿色的眼睛。
有初春拂风柳枝般的温柔,有炎夏飞溅浪花般的灵活,有深秋邻霜金蕊般的风骨,有寒冬和煦阳光般的温暖。
言许定了定神,他现在很想知道临慕洲都知道了些什么,他想拿他怎样?
那人一定知道自己是刺客,也必然去过那别院。
他阻止自己伤人,却又不下重手,甚至为自己治伤,还带到这个安静的别院来养伤。
他要做什么?他有什么目的?他为什么要这样?
言许的耳畔突然出现一阵尖锐的嗡鸣,他的心跳急剧加速,身上渗出冷汗。
眼前出现一道强烈的白光,胸腹中涌出一阵烦恶。
他的手开始发抖,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剧烈得痛了起来。
他的每一块血肉都在制止他继续想下去,言许不免疼得有些挣扎。
忽然,他在枕边摸到一个冰凉的东西,那是一文铜钱。
他还记得临慕洲在月光下洁白的身影,那人蹲得很低很低,清冷如月光目光几乎与他平视。
言许从没有如此平等得被对待过,因为他名义上的哥哥只会像看一条畜生那般俯视他。
而其他的人,不是远远的漠视和畏惧,就是愚蠢的怜悯和同情。
他,最不需要的就是被怜悯!
总有一天,他会让言家付出应有的代价,然后将命运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言许的眼中迸发出寒意与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