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继位的决议一旦作出,所有重臣与宗室亲王们便相继退出了皇帝所在的房间。
他们簇拥着太子李亨,前往另一个房间,详细讨论继位大典事宜。当然,皇帝以后是要被尊为太上皇的,届时应该享有什么样的待遇,也需要好好讨论一下。连带现任皇帝退位之后,他曾经重用的那些大臣武将,尤其是以外戚或宠臣身份上位的人,又该如何安排呢?有能力的还可以留任,没什么大本事的就……咳,虽说这“人走茶凉”的戏码不能做得太过显眼了,毕竟圣人还没“走”,可新朝总是要有新气象的嘛,新君继位,也需要有他用得顺手的人担任要职才行哪!
所有人一边为了皇帝的状态难过,一边又止不住心中的蠢蠢欲动,急切地想要分享新君继位后朝中的权柄了。他们对太子李亨说话的语气有了不小的改变,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也比从前多了敬重,不再将他当成一个地位不稳的储君了。太子李亨也挺直了腰,看向这些重臣的时候,目光中少了过往的小心,开始带上了几分挑剔与衡量,揣摩着何人能为自己所用。
隋王落到了最后。他素来就不参与朝政,这些政务上的话题,他不感兴趣,只是因为他是圣人唯一还在世的亲兄弟,今天才会被太子召进宫中。他没想到一直威势不减的皇兄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听说是妖道作祟,害了许多人,连杨国忠、虢国夫人与东宫的张良娣都被害了,朝臣宫人受牵连的更是不计其数。他只想感叹世事无常,也在庆幸皇兄保住了性命,但看到皇兄如今人事不知的模样,他又忍不住伤感。
从今往后,这世上就只剩下他李悌一人,还记得兄弟们共患难的岁月了。故人凋零,他这个仅剩的幸存者,又还能活多少年呢?
虽然皇兄对他越发冷淡,可好歹兄弟间也曾经有过亲近和睦的时候。以后皇宫的主人变成了侄儿,还是与他关系平平的侄儿,隋王府是否还有重回兴盛的那一日?他实在是不敢多想。
罢了,他也老了,还能为儿孙操几年的心?长子不争气,只要能保得性命,做个富贵闲人就罢了。只要孙儿们孝顺懂事,他们家将来还是有希望的。大孙子似乎颇受广平王看重,小孙子又健康出生了,未来依然是一片光明。
隋王稍稍振作了些精神,便看到广平王不知几时靠了过来,微笑着恭敬道:“叔祖父,您可是累了?孙儿来扶您。”
隋王忙摆手道:“不敢劳烦广平王,老臣只是……看着圣人如今的模样,心里有些难受罢了。”
广平王低头道:“阿耶与孙儿也很担心圣人的病情。御医们都束手无措,如今只能先小心照顾着,盼着上天垂怜,能让圣人尽快好起来……您是圣人的亲兄弟,能请您时时进宫来看望么?若您能多陪圣人说些小时候的事,兴许能让他老人家清醒过来……”
听起来不是什么靠谱的治疗方式,但隋王还是答应了。能为皇兄尽点心力也是好的。他看着前方太子李亨那与昔日截然不同的意气风发,心里清楚,即使圣人恢复健康,也不可能让儿子重新将皇位还回来了。广平王邀自己进宫陪伴圣人,虽不知道是何用意,但他来探望得殷勤些,好歹还能知道皇兄病中过得如何,宫人内官们侍候得是否尽心,新君又是否孝顺如昔……有他这个见证人在,圣人总不至于被怠慢了。
这是他这个深受兄长冷待的皇弟,能为痴呆的皇兄所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李俪君在廊下看着自家祖父在广平王的恭敬陪伴下,向一众宗室亲王们走去,心里也放下了心。只要隋王在玄宗退位后不受轻慢,依然能保住宗室亲王的体面,其他的事情并不重要。广平王能处理好这些事,不会让她失望,她也就不必在凡俗家中的琐事上操太多心了。
她转道走向玄宗所在的房间。高力士与小高力士依然侍候在旁。只是在重臣与宗室亲王们离开后,这里又换了一批前来探望的娇客。一众大长公主、长公主、公主们都来了,都围着玄宗哭呢。后宫妃嫔只能算是陪客,并不起眼,只是不知道,杨贵妃为何不在这里。
李俪君放开神识,很快发现了杨贵妃所在。她居然一个人躲在屋外长廊下,身边连个侍女都没留,正默默倚着廊柱掉眼泪呢。
李俪君悄然走了过去,轻声问:“贵妃一个人在此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