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倩看着少年剧烈地咳嗽，弯着腰，脸贴近地面，看不到表情。</P>
咳嗽渐渐停止，少年仍是俯着身，拿出纸巾擦净脸，才缓缓起身。</P>
宋倩大吃一惊。</P>
由于俯身，血液回流受阻，血涌脸上，少年的脸像是块烧熟了的烙铁。</P>
“不好意思，忽然呛到了。”陆佰说道。</P>
宋倩恻隐之心微动，终于说道：“你应该把要求降一降，我们这里有很多优秀的老师，只要你继续保持认真态度，他们能让你的成绩继续提升。”</P>
“谢谢宋老师，我再找找看吧。”</P>
不论陆佰如何让她恼火，宋倩都没有忘记他那时痛苦的眼神，那时不甘而且愤怒而且迷茫的神情。</P>
陆佰压着不让声音颤抖，这似曾相识。</P>
宋倩觉得这小孩故作坚强，而这种坚持根本没有意义。</P>
她想着，既然他果真和英子保持了距离，那劝他两句也不算什么，所以说道：“你的进步的确惊人。很少......极少有人做到，但别得陇望蜀，即使老师按你所说的教你，你的进步也注定有限，不如放低要求，脚踏实地。”</P>
“这样也好，但我想先缓缓。”</P>
宋倩的耐心不多，认为陆佰不识好歹，脸色冷了，便要扔下一句话离开这里。</P>
“谢谢你！宋老师。”陆佰比她更先起身，微微一躬身，向她郑重道谢。</P>
陆佰认真说道：“我已经感觉到那种情况很久了，明明做过错过研究过类似的题目，可是变幻形式之后，还是做不出来。这就是您说的，那一层逻辑套叠在四五层逻辑之上，前面的数层逻辑，已经占用了我大量的运算能力，所以才无力彻底推导完毕吧。”</P>
“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我不熟练。”</P>
“没想到是因为......我太不熟练了。”</P>
陆佰真心实意感谢宋倩。</P>
宋倩纵然带点冷嘲热讽，这是情理之中，而她说的却是金玉良言。</P>
低头赶路，抬头看路，但他之前毕竟是个普通的社畜，眼光又能好到哪去呢？</P>
上次和这次，两次困境，凭他自己如何也想不透的。</P>
现在知道了原因所在，就是巨大的跨越。</P>
至于天堑......</P>
难道真有鸿沟天堑，他就不去吗？</P>
且拭目吧！</P>
陆佰双手紧握，重回少年的他燃起一点少年意气。</P>
宋倩被陆佰的态度弄得有些愣神，这是她意料之外的。</P>
看着陆佰走出去，轻轻把门关上，她才回过神来。</P>
“再怎么说，也是个榆木脑袋，考个九八五，用这个态度好好保研，北大清华不是任选？”</P>
说完，宋倩都愣了一下，她什么时候竟也认为这个少年能考到九八五高校了？</P>
可榆木脑袋能从倒数第一披荆斩棘到年级一百吗？</P>
......</P>
在启航教育的一个教室外面。</P>
曾老师正和一位家长谈话，家长的旁边是学生。</P>
“我建议您从基础课和一对一这俩里二选一。”曾老师分析道。</P>
“基础课，也是小班，每堂课五个学生，水平都是差不多的，一课时是四百块，一个月是一万二。”</P>
“一对一的话，就要贵了，一课时一千，一个月是三万，这个的好处是，老师可以上门辅导，也可以你们来这里，灵活，还有一个人，这样老师教起来可以更有针对性，比如孩子哪一点没听懂，就可以重点讲，讲到孩子明白为止。”</P>
“一万二......三万......”那家长似乎被这价钱吓住了，老师后面的话都没有听到，口中念着这两个数字。</P>
她知道请辅导的价格一定很贵，但却没有想到这样昂贵，修一辆电动车，平均也就赚个二三十来块，而且邻里街坊很多，一些小敲小打的维修更不好意思多要钱。</P>
“能便宜点吗？”她抬起头，看向这个穿着简约大方的漂亮女老师。</P>
曾老师勉强一笑，说道：“我们这里不讲价的。”</P>
“妈！”于林浩低声叫了一声，只觉得脸颊微烫，连带着，看向妈妈的眼神也有些恼火。</P>
她怎么能在这里讲价呢？这里又不是她那个黑乎乎的修车铺！</P>
留意到妈妈比划着的手指，他眉头又是微皱。</P>
指甲修剪整齐，可黑色的油污也整齐地填满了弧形的指缝。手指粗糙厚实，长着厚茧的指肚裂了几个小口子，口子里也添着黑色的油污，弯弯的，像是滑稽的微笑。</P>
老师肯定看见了。</P>
想到这个，他发现老师的眼神里果然多了些不屑。</P>
忽然于林浩的后背开始发痒，特别痒，外套下那件新买的毛衫好像疯长出许多硬毛，摩擦着他娇嫩的皮肤。</P>
于林浩微微的左右扭动瘦弱的身体，想从这个刺挠的环境挣脱出来。</P>
“就要三万的吧！”他大声说道。</P>
两人的目光看向他。</P>
于林浩抿了抿嘴，说道：“就要一对一的吧，我跟其他同学不一样。”</P>
曾老师在母子俩的身上扫了扫，眼前的母亲，干枯的灰黑色头发整齐梳在脑后，脸庞干净而粗糙，皱纹凌乱，穿着旧羽绒服，腰肢粗壮。</P>
她说道：“其实，小班的基础课更划算一点，老师会照顾所有同学，不会说，这里你没听懂，他们也会讲清楚的。而且你在春风中学三百多名的排名，其他几位同学跟你水平差不多，遇到的问题也差不多，学习气氛也更好。”</P>
于林浩的妈妈有些心动，但她嘴唇动了动，还是转头看向比她高了一头的儿子，问道：“儿子，你想要哪一个？”</P>
于林浩说道：“我觉得一对一好，因为我之前在春风中学的基础班进步很快，只不过是到了平行班有些不适应，如果我跟着这里的小班，其他同学万一接收能力差点会拖我的进度。”</P>
曾老师说道：“其实一定程度的重复，对你这个分段的很有帮助.....”</P>
“就要一对一吧。”于林浩的妈妈说道，她相信儿子的判断。</P>
摸出了一块手机，屏幕保护膜的周边碎了一圈，亮起的屏幕透过劣质保护膜衍射令人花眼的彩色。</P>
“手机支付可以吧？”她问。</P>
曾老师尴尬笑了笑，说道：“跟我过来吧，我给您开发票。”</P>
他们交了钱，给告知相关事宜之后，加了微信群，他们走了出来。</P>
“我肯定行，现在就是进来平行班之后，节奏不太适应，等我上一个月的辅导之后，我估计差不多就能跟上班里老师的节奏了，就不用再请辅导了，顺顺利利的话，我高考成绩肯定能高......”</P>
出了启航教育，于林浩的话开始多了起来，不断向母亲解释他的理由。</P>
“嗯嗯。”他的妈妈应到。</P>
她在想以后轮胎打气的时候能不能要五毛钱？补胎的时候能不能多收两块钱？可是邻里会不会有闲话？如果只对陌生人多收呢？本来她有些花眼，想买一款修车专用的眼镜，但其实用普通的花镜也一样的。</P>
这钱花得很好，看儿子的模样，肯定用对了。</P>
“儿子，你要好好学......”</P>
于林浩脚步一停，他的妈妈一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