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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清风起人间

云上。

芦三寸与左秋凉的棋盘上已经下满了棋子,黑白交错,形如战场上的杀阵一般,有搏杀之象。

“当真,放心的下?”

放下一黑子的芦三寸,有些意态阑珊,拿过左秋凉手中的酒,狠狠喝了一口:“要知道,这番历练对于他来说,可是为时过早啊。”

左秋凉默不出声,手中的白子依旧坚定而有力地落下。

“还有多久?”迅速放完一颗黑子的芦三寸,抬起头,眼中有些惺惺相惜的一样情绪。

终于,好似被棋局难住的左秋凉开了口:“下完这局吧。”

说罢,再度拈下一颗白子。

想继续放下黑子的芦三寸顿了顿手:“这么快?”

左秋凉立马骂了起来:“你-妈-的,要不是林雪,突然生出这么一手妙手,我岂能这般惨淡?强行破开虚空界,把那徐清沐送进去,知道我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原本就撕裂的神魂,这下彻底裂开了!”

似乎怒气更甚,怒斥道:“快点!”

芦三寸手中的黑子犹豫了会,还是落在了原本想放置位置的旁边,漫不经心道:“不得好好想想,哪有那么容易落子!”

“不会是看我终于要死了,你这个千年前就走在我对立面的翻书人,故意让我了吧?”看着明显落子错了的芦三寸,左秋凉撇撇嘴:“要是这般,你可真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了。”

对面的芦三寸不为所动,声音有些低落:“还有办法么?”

气势极足的左秋凉,也叹了口气:“算啦,不折腾了。只是这徐清沐的成长,有些看不到了。”声音中有些失落,发自灵魂的失落。

芦三寸再次拈起一颗黑子,更加显得漫不经心。

“好了,你我皆活了这么久,打了这么久,怎么,在这大厦将倾之际,还能真有些舍不得?得了吧,别人不知道你,我还能看错?从小撒尿淹死蚂蚁、上神树掏神鸟蛋的坏种,别这般矫情了。”左秋凉声音轻松,完全不像将死之人。

犹犹豫豫,还是放下那颗黑子:“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么?”

这个被东厢西厢称为“左三知”的左秋凉,千万年来就如此模样的道人,俯视着这方天地。头顶,便是有无尽杀伐气息的天幕:“也不知道我那九十九脚,有没有踩断陈夜寒的脊背......”

陈家那条轩榭,左秋凉曾九十九脚断乾坤。

“就不担心徐清沐?他可是你唯一的寄托了。”芦三寸有些惋惜,这个千万年来亦敌亦友的道人,做事情一向孤独一掷。

放下最后一颗白色棋子的左秋凉,两手一摊:“输啦输啦,谁跟你下棋,真是倒了......”

道人伸出手指,似乎再算些什么,显然手指不够,便有些不耐烦:“倒了不知道多少辈的血霉了!”

看着棋盘上被杀的丢盔弃甲的白色棋子,他这个翻书人,被徐清沐当成头号敌人的芦三寸眉毛微动,眼神中有些不舍:明明自己已经放了水,怎么会?

怎么会输的这么快?

第一次口中没有含草根的芦三寸,被无尽的孤独包围,像是举目无亲的归乡人,黄粱一梦未醒,却已心间荒芜丛生。

不应该输的这么快!

左秋凉缓缓站起身,长舒了一口气:“怎么不担心徐清沐?我都担心死了,所以,最后这一程,我便送他一路吧。”说完两手交叉,高高举过头顶,大大的舒了个懒腰。

依旧端坐在棋盘前看着棋局的芦三寸,目光游离,不知所思。

“走啦,这人间,便只剩下你了。”

“替我,好好看看!”

说完,左秋凉向前踏出一步,人间便清风四起,原本有些凉意的秋天,便更加显得清凉。

秋凉,秋凉,不过如此。

再踏出一步,斜阳细雨微微,如人间牛毛事,落在心头,压着心间往事向前走。

左秋凉的身影,渐渐消散。

如同,秋日落叶归于根,细风轻雨落心田。

如同,煌煌人间数百载,今朝且看我独我。

如同,芦三寸的壶中酒,早已见底。

......

芦三寸依旧没有起身,被清风拂过的长发有些撩眼,似乎发现了什么,猛然翻开左秋凉蹲坐的地方,十三颗白子尽数显现出来。

“哈,输的是我......”

芦三寸两手一拍,状若疯癫,哈哈大笑,笑着笑着,便笑出了眼泪。

这人间,再无壶中酒!

再无心中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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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拔出愁离剑、准备向前搏杀的徐清沐突然停住了脚,身边的青色长衫微微动了一下,少年心中,便有些难以言说的难受。

停下,皱眉。

站在身旁,背后已经出了十方神王印法相的王帅停住,看着有些愣神的徐清沐:“怎么了?”

徐清沐再抬头时,眼中有雾。似乎连自己也不敢相信一般,看着面前王帅,却不知从何说起。

对面,无数恐怖腐烂的狼群,急速而下。

“你怎么了徐清沐,不要吓我!”王帅一边看着徐清沐,一边捏诀准备战斗。白祈和七上也围了上来,看着呆呆站立不动的徐清沐,都显得有些焦急。他们的主心骨,这是怎么了?

终于,沉默的徐清沐开了口,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那人就在眼前,轻声呼唤一般:

“左秋凉?”

霎时间有清风拂动,一个人形渐渐凝聚而出,在徐清沐的身边双手负后,与徐清沐并肩而立:

“在。”

徐清沐的泪,便流了下来。

那有些透明的身躯轻轻挥手,对面疾冲而下的狼群便转眼间消散于天地,那些猩红之气,也尽数消散。

一群人呆呆而立,这左秋凉,今儿个怎么如此虚幻?

道人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徐清沐的肩膀:“特此前来,告别一程。”左秋凉看着眼前少年,似乎有些不舍,伸手将少年眼前泪擦了擦:“那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岂是大师风范?”

徐清沐抬头:“没有办法了么?”

左秋凉的身影更加浮沉了几分,似乎有些欣慰:“算啦算啦,看够了这人间的河川大山,体验完了这人间的悲欢离合,差不多了。”

半晌,再重复:“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