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啥!一个文化人,满脑子的理,还真能干那事?咱就不信!”傻子晃着脑袋。
二狗子于是便哭,于是便视傻子为患难之交。从此引为知己,两相往来,衣食不分。
二狗子得奖的消息传来,傻子自然是极为激动与兴奋的,且再不似往日的沉默寡言,逢人便有了话题——
“俺说么,这文化人把个理都看透了,还能干那猫儿狗儿的事?俺傻子眼里啥时候看错过人!是不?”
镇上的人只为着二狗子得奖的消息而振奋,全不在意傻子说了些什么。傻子么,还能真信了他去!
傻子却依然故我地逢人便说,那得意的劲儿,有如正是他从芸芸众生中发现二狗子这颗文曲星一般。
然而,真正令小镇大惑不解且暗暗称奇的是:在二狗子走出黑暗而渐达辉煌灿烂之境时,傻子竟毅然地背弃了他。用傻子的话就是:他走他的道,俺过俺的桥。
原因是二狗子不久借着功成名就之势,在自家的两间小木屋前挂上了“文学创作函授中心”的牌,大肆招兵买马。一时间信件、汇款雪片般飞来,而二狗子也就不再是二狗子了,甚至于从此不让人唤他做“二狗子”,连傻子也不例外。而傻子却怎么也喊不出“梁祖兴”三字,于是少不了挨几次白眼,吃几回闭门羹。
傻子憨,但心里有谱,“这耍笔杆动嘴皮的文曲星,那可都是上天派下来的,咋就函得会授得会呢?这二狗子心术不正啦!瞧,这都开始不认人了,嘿……”
傻子的这一通长篇大论只博得镇上几位长者的认同,而更多的人看到的却是二狗子从此风风火火地发了。
以后的事出乎人们的意料:二狗子被隔离审查,并罚了许多的钱去,“函授中心”摘了牌,那两间小木屋重又冷清了下来,而回来后的二狗子却与原先并无二样,只隐隐地消瘦了几许。
这时,人们又想起了傻子的话,并为此惊叹不止。而傻子却依然自得其乐地活着,只是,话却渐渐地多了。
却依然不理二狗子……
艾艾
艾艾美得四乡八镇都为之倾倒。
艾艾死性子。提亲的人来一个回一个,来两个回一双。于是,提亲的人就日渐地少了,人们都只在一旁观望,看谁有福气能娶了艾艾去。
艾艾长到二十出头,做娘的终于按捺不住,日复一日地催着艾艾定下一门亲事,也好绝了众人的耳目口舌,艾艾却只是不答应。艾艾娘便认准了女儿心里是装着人了,就问。三番五次,问的紧了,艾艾终于吐出一个人来:王奂。
傻子?!于艾艾娘的哭诉之中,镇子随即炸了开来。
傻子傻,且穷,守着爹娘传下的两间土屋孤零零地过日子。“傻子不配艾艾!”镇上的人都说。
“王奂人好。”艾艾是唯一把傻子叫王奂的人。自幼与傻子一同嬉戏玩耍长大,艾艾明白傻子,实在,且知道疼人……
傻子却偏偏身在福中不知福,不仅未显任何行动出来,且见了艾艾便只是躲。与情理相悖的事情往往最能刺激人的好奇心。镇上的人见了傻子于是便有了共同的询问:“傻子,咋,嫌人家艾艾?”那口气里都有着点不满与责备。
“俺不配她……”傻子满面愧色。
傻子的话解答了人们的疑问又增添了人们的疑问。于是,种种的猜测与假想便如春雷之后的蚕一般,探出头来,且眼见着一日日地变着模样,而艾艾便是那桑叶了。艾艾的迅速憔悴使善良的小镇人义愤填膺,纷纷向着傻子发难,不外乎“白眼狼”、“负心汉”一类的谩骂……
傻子便欠着人似地活着,从此无话。
傻子要走了。傻子要去闯海南了。
“县上的施工队招工,傻子头一个去报了名,且卖了身似地订下了五年的合同”,消息热热闹闹地传来,并很快地沸腾了全镇后,这才老远见着傻子踽踽地走在回镇的道上……
在镇头的石碾子边上,艾艾拦下了傻子——
“奂哥,你真走?”
“是。”
“奂哥你老躲着我……奂哥,你嫌我!”
“俺不配。”
“呜……”艾艾哭。
“艾艾,俺……”
“奂哥,你走吧!”
“艾艾……”
“俺不想活了,奂哥。”
“艾艾,别……”
“你走吧,奂哥。”
傻子竟真埋头走了,一头扎进那两间土屋里不见出来。
艾艾也真就在镇边的小林子里“自挂东南枝”了,却不死。让猫在林子里作文章的二狗子给救下了……
傻子终于还是走了……
傻子离开小镇的那天,镇上的爆竹着了魔般地炸了一天——艾艾嫁人了。
美滋滋忙里忙外的新郎官是二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