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门打开,张芷月轻移莲步,不卑不亢地走了进去,朝着蒋邺璩轻轻一礼道:“蒋将军,我坦诚前来见你,自然信你是个君子,故而君子之间的谈话,你定然不会对我不利的,是吧?然
“你这小女娘倒是有些意思,休要对蒋某人耍什么小心思了,你一介女流便敢进了牢来,我堂堂渤海将军岂能趁人之危!有什么话,你快些讲罢!以免这伤口的痛楚消褪,我习惯了,等下又是痛入骨髓!”蒋邺璩冷笑一声道。
“好......蒋将军果然是大丈夫!在我与你说话之前,我还有一事要做,将军稍后。”
张芷月转过头来,朝伯均和他身后的暗影司守卫轻轻颔首道:“我既已答应蒋将军与他说话,便是我与他单独说话,还请伯均大人带着兄弟们出去才好!”
“这......阿月姑娘,这可不妥罢,我们若走了,他突然暴起,劫你为质,要闯出去,我们该如何?主公虽有令让你来,我们就应保证你的人安全!”伯均断然拒绝道。
张芷月淡淡一笑道:“非也,伯均大人多虑了,我一介女流,只是寻常百姓,与蒋将军一无仇二无怨的,蒋将军又是大丈夫,岂能对我不利?再说,他身受重伤,便是劫持了我,又如何能闯出这森罗大狱呢?怕是刚走出牢笼,就会被乱刃分尸了罢!”
“这......这也不妥......”伯均还是犹
豫摇头道。
张芷月声音一沉道:“伯均大人若执意留下,便就请送我出去罢,丞相大人那里,我自然会如实回话......伯均大人觉得好交差便好......”
伯均低头沉吟片刻,遂点头道:“罢了,既如此姑娘多加小心才是,只是这时辰不宜太长,就以一炷香为限,到时不论姑娘进展如何,我亦会进来请姑娘回去的!”
说罢,他一招手领着那几个守卫去了。
张芷月这才淡然地走到蒋邺璩近旁,轻轻的盘腿与蒋邺璩当面对坐了下来。
蒋邺璩心中一动,更觉得眼前这小女娘跟旁人不同,似乎她对自己真的没有任何的敌意和防备。
“你......到底有什么打算?”蒋邺璩不由自主地开口问道。
张芷月淡淡的摆了摆手道:“蒋将军不要紧张,我不过只想和你平心静气地说说话,其实,这个问题本该我问将军,你......到底有何打算呢?”
蒋邺璩惨然一笑道:“身陷魔窟,朝不保夕,我能有什么打算......要不就是被折磨而死,要不就是自己想办法自戕......但我总想着,能死在苏凌那贼子之后,也算再无遗憾了......”
“你......就这么恨那个苏凌么?竟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么?”张芷月沉沉地问道。
“恨!我恨不得扒了他的皮,喝了他的血!”蒋邺璩的眼中满是仇恨的怒火。
张
芷月不动声色道:“那便要领教了,将军为何如此恨他呢?他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他的手中可有一个被冤杀的人?”
“呵呵,小女娘,你莫不是说笑不成?也罢,你非军中之人,自然不知道他都做了什么,既如此,我也不妨与你讲讲他欠我渤海的血债吧!”蒋邺璩冷笑道。
“正欲洗耳恭听!”张芷月点点头道。
蒋邺璩声音悲愤道:“咱们一桩一件的说,那苏凌杀我渤海四骁中的文良、颜仇二将,他们两位可是为渤海立下了呵呵军功,竟落了个以身殉国的下场......他更是入渤海,搅得渤海天翻地覆,不得安生,魍魉司因他覆灭,渤海几位叫得出名字的将领和大臣的子侄都因他而死!他还擒住了审正南,那可是我渤海军中少有的刚直之士,被他擒住,死于一场不明不白的大火之中,不仅是审正南,祖达授也死于萧元彻军中,难道不是这苏凌从旁进言的?”
“远的不说,只说当下,我沧水关两万余守军,被他大火烧成焦炭,我的副将和士卒们,还有整个沧水关都亡在他的手中......这些够了么?”
蒋邺璩越说越激愤,到最后已然双目泣血。
张芷月闻言,冷笑一声道:“原以为蒋将军有什么高论,原是这些陈词滥调,细品之下,根本站不住脚!”
“你!......小女娘,你懂什么?你敢说这桩桩件件,皆与
那苏凌无关么?若不是他,我渤海几十万将士,我主公大将军沈济舟也不至于败得如此悲惨!”蒋邺璩恨声道。
“将军所说的这些,与苏凌有关,亦无关!”张芷月缓缓道。
“呵呵,小女娘,我怕不知道你是谁,不过你觉得你这样说,我可能认同么?若是你一味袒护那姓苏的,还是莫费口舌了,请回吧!”蒋邺璩一闭眼,不再说话。
“将军,不妨听听我这一介女流,普通百姓的看法,如何?”张芷月淡淡道。
“讲!”
“自古两军交战,各为其主,此乃道义天理也,你是沈济舟的人,他苏凌乃是萧元彻的人,他自然做什么都会为萧元彻所打算,就如将军守这沧水关,归根结底是为了渤海,为了沈济舟一样。苏凌身为丞相将兵长史,身不由己,所做的只是要忠于萧元彻,而你,明知沧水关守不住而守之,也是尽了渤海将军的本分,是也不是?各为其主,各自出力,如何能成为被指摘、被怨恨的理由呢?换句话说,就算没有苏凌,也还会有李凌、张凌来做......若按将军道理,苏凌不为萧元彻效力,反倒助你渤海,这种贰臣,便是大义,便是不违大道了么?”
说着,张芷月抬头看向蒋邺璩,等他回答。
“这......”蒋邺璩闻言,却是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怔在那里。
张芷月又缓缓道:“将军不妨想一想,死了这么
多人,无论是文颜二将,还是如审正南、祖达授这样的忠贞之士,难道都是苏凌亲手所杀么?当然像那些宵小之辈,死不足惜,他们死,苏凌反倒是替渤海除害了罢......将军亦知哪些人该死,不用我再一一说了罢!”
“即便如此,文颜二将,审正南、祖达授之死,他苏凌也难逃干系!”蒋邺璩恨声道。
“呵呵......将军这话,我却不敢苟同了,这是萧元彻胜了,他沈济舟败了!若假设胜的是沈济舟,败的是他萧元彻的话,成为阶下囚的便是苏凌、郭白衣等等萧元彻的文臣武将,到时候那沈济舟岂能放了他们,还是将军你会放了他们呢?我想,你们都不会放了他们吧......那他们若死,罪责在谁?莫不是因为他们的死,就归结于将军也是十恶不赦的人么?”张芷月一字一顿道。
“这......反正我知道,渤海的许多忠贞之士都死在了苏凌的计策之下,其他的我管不了!”蒋邺璩道。
“将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两军交战,必有死伤,你是将军,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你拿你们的伤亡强给苏凌加罪,这便是公道么?”
张芷月叹了口气道:“其实将军心中明白,无论是渤海将士还是苏凌,都无错,错的是这场战争!这战争便是无情的杀人利器,无论是谁,都在它的屠刀下,不得生还......这
一场大战,更是造就了数十万的冤魂,在这渤海的上空日夜哭嚎啊!”
蒋邺璩眉头紧蹙,一脸的痛苦,他仿佛也听到了那些死去冤魂的哭嚎和叹息。
“若论罪人,小女子窃以为,罪魁祸首不是将军,不是渤海众将士,亦不是苏凌和王师......而是,将军口口声声敬重的渤海大将军――沈济舟一人罢了!”张芷月无比郑重道。
“你!休要诋毁我家主公!”蒋邺璩蓦地圆睁二目,怒不可遏道。
“小女子哪里有半句说错的呢?”张芷月针锋相对,昂首道。
“萧元彻尽起大军,攻我渤海,占我疆土,我主岂能坐视不管?”蒋邺璩吼道。
“萧丞相出兵,有天子明诏,而且我若记得不错,可是他沈济舟先犯的灞津渡,兴不义之兵的是他吧!”
张芷月不给蒋邺璩说话的机会,又道:“再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渤海难道是独立之地,不在大晋疆域之内乎?可以不遵天子之令,任意行事么?”
“这......”
张芷月冷笑道:“沈济舟,野心家也!早包藏祸心,以一己之私,兴不义之兵,致使这渤海五州百姓皆卷入连天的战火,多少人因此流离失所,生灵涂炭!这罪魁祸首,不是他,敢问将军,岂是小小的将兵长史苏凌么......”
“小女娘,你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我乃将死之人,只知道忠
心为主,至于什么大义天道,我没什么兴趣,你也就不要白费口舌了!”
蒋邺璩忽的摆摆手,不再争辩,但似乎也不愿再听张芷月说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