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副提举带着人匆匆离去,赵榛也没弄清楚他口中的“教主”所指为何。反正副提举答应不再找小青和醉春楼的麻烦,赵榛也懒得再去探究。
晚上元七等人回来,听醉春楼的人将白天的事情一讲,都是大为钦慕。钦慕之余,对那副提举如此给赵榛面子,均感疑惑难解。
赵榛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行船之人,事不关己,说过之后也就无人再放在心上。
欢娱嫌夜短。
两天的光阴转瞬即过。当赵榛和小怜分手时,都有些依依不舍。可又能如何?
赵榛自身难保,想要帮助小怜和小青力所不能及。说起眼下的境遇,自家也实在比她们强不了多少。
船工早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海上漂泊个一年半载,赚足了银子,除了交给家里的那一份,其余差不多都给了青楼和酒楼。
人生苦短,及早行乐。对于这些人,经年累月的枯寂生活还不都是为了这一刻的欢愉和享乐?
除了养家糊口,总得给找一点别的乐子。不能委屈了自家。否则,那么漫长寂寥的海上行程,不想着念着点什么,很难熬得下来。
你情我愿,男欢女爱。彼此都是逢场作戏,连露水夫妻都算不上。想一想,金钱买来的感情,能有几分真?各取所需罢了。
当然偶尔也会有些意外的深情,可那也需要银子。即使有了银子,这些长年漂洋过海的船工,又拿什么维系这本就不牢靠的感情?所以,尽欢之后,一别两宽,各不相欠。
也许是上岸放松了一番,再次出海,船工们都劲头十足。唯独赵榛意兴阑珊,有些落寞。可众人都在忙自家的事,谁去留意他。只有末柯有时会和赵榛待在一起,给赵榛讲一些海上的奇闻趣事。
秋天的海,澄碧一色。
天空高远,朵朵白云像团团棉絮,悠悠地漂浮。时见海鸟在船头船尾飞起落下,翻波戏浪。
这次出海的路线并不远,从明州到台州。元七去市舶司领了公凭,可船上自然也夹带了不少私货。
大约数十天的航程,且是近海海域,对于这些曾经远洋海外的人来说,都显得很轻松。说说笑笑,喝酒谈天,不亦乐乎。
海平浪静。
第四天黄昏时分,船在一座岛屿停靠下来。
这座岛屿由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小岛组成,离大陆并不十分遥远,并无人居。最大的一个岛方圆足有有十几里;最小的不过数百步,说是岩礁也不为过。岛与岛之间有狭长的水道相通,海水涌入,轰然有声。
货船进入水道,找了一个避风的地方下锚。
众人登上最大的那个岛。
岛上稀稀疏疏地长着一些树木,各种杂草遮盖着砂砾的地面。一些蜥蜴一样的小动物被惊起,和滚动的沙粒一起消失在草根底下。
晚霞已经升起,岛屿和海水沐浴在玫瑰色的霞光里。
连续几天的航程,初始的新鲜和兴奋过后,众人都有些疲累。一路行来,平安无事,元七的心也放了下来。故而上了岛,有意让众人轻松一下。
酒桶和打火做饭的器具都搬上了岸。众人席地而坐,眼看着明亮的月色从海的那边慢慢浮上来,照得整座岛如白昼一般。
一堆篝火燃起在平整的草地上。海风轻拂,带着潮湿和咸腥。
几个船工在小岛边缘的沙滩上,发现了一只海龟。有脸盆大小,可惜不知如何食用才好,只能放它跑掉。那海龟慌张地划动着四只笨拙的短鳍,隐没在浪涛深处。
直到月上中天,众人方才尽兴散去。登船时都有了一些酒意,有几个船工脚步已经不稳。
连日的平静让元七放松了戒备,夜间负责巡视的船工也都躲进舱中大睡。
夜色深沉,皎洁的月光照着大海和岛屿。极目所至,隐隐约约的,似是陆地上的灯火。
赵榛心中愁闷,多喝了些酒。躺在铺上,翻来覆去,许久难以入睡。索性爬起来,走到舱外,站在船头,凝望着月下一片无尽的大海。
身后忽然飘过一片暗影。回头一看,是末柯也走到甲板上。
他微微点点头,没有说话。末柯和他并立船头,一时两人都是无语。
海风愈发大了,吹得衣袂飘飘欲飞。蓦然几声凄厉的鸣叫从大岛传来,在轻浪微拍的水面回旋不绝。
两人既感吃惊,又觉好奇。对视一眼,走到船尾,放下小舢板,径向岛上而来。
将小舢板系在一块凸起的礁石上。离舟上岸,踏着小碎石和杂草,循着声音来处走去。
走了好远,穿过几片林立的乱石和布满荆棘的野地,才在小岛的背面,一片荒芜偏僻之处,找到了声音所在。
一块半人高的岩石下,荒草围绕着,有一小块白沙的地面。一只大鸟浑身雪白,高约三尺余,狭长的大嘴却有半个身子长短,被一条黑色底子白色花纹、胳膊粗细的大蛇缠住了腿脚。
大蛇吐出红色的信子,斯斯直响。白鸟竭力着扑腾两只硕大的翅膀,却怎么也飞不起来,只在那里声声尖叫不止。
赵榛捡起一块石头,正中蛇颈。
那蛇扭了几下身子,依旧死死缠住白鸟,蛇头却冲向赵榛,连连伸缩几下,做出攻击的模样。
末柯拔出一棵小灌木,用树枝逗引着大蛇。大蛇摇摆着脑袋,就是不肯放开白鸟,反而缠得更紧。
白鸟的叫声陡然放大,几根羽毛掉了下来。
赵榛在草丛中找了两块尖尖的石头,稍稍走近些。
大蛇暗红的尾巴在沙地上甩动着,两只三角眼在月光下闪出森森寒光。
白鸟挣扎的气力却越来越弱,声音也暗了下来。而一堆大翅膀还在不停扑腾着,好多根羽毛纷纷散落在地。
赵榛示意末柯躲在一边,看准了蛇头的方位,接连抖手,两块尖石几乎同时击中了大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