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人性格疏散,没有汉人宴饮那么多繁琐礼节,各自找了座位坐下,平安忙捧着坛子给三人面前海碗倒满白酒。
厅堂立时溢满浓烈酒香,三只海碗相互对碰,仰脖咕咚喝了下去。
“好兄弟!”
伸袖抹了抹嘴巴,三人齐声叫道。
就在徐国难与蛮尔古隆德斯酒酣耳热称兄道弟之际,一艘高大六桅帆船劈波犁浪,在码头官员指挥下驶进漳州码头,缓缓停靠在泊位上。
闽地多山交通不便,货物往来大多依赖水道。漳州是沿海军事重镇,军民用度极为浩繁,每日都有大批航船运截各色货物劈波前来,把偌大漳州码头挤得密密麻麻,水泄不通。
六桅帆船停靠在泊位上,水手忙忙碌碌抛锚降帆。一名身着便装,六旬上下的白净老者缓步走上宽敞甲板,手扶栏杆望着繁华码头唏嘘不已。
两名中年男子默无声息跟在后面,目光闪烁各有意味。
相貌粗豪的魁梧汉子见白净老者神态有些感慨,目光微闪笑道:“傅大人不必过于伤感,只要和谈成功天下一统,朝廷对台湾官员必有封赏,傅大人德高望重定能衣锦还乡,在家乡父老面前好生露脸,不负平生之志。”
白净老者缓缓摇头,苦笑道:“老夫一大把年纪,衣锦还乡早就不再奢望,有朝一日只要能够落叶归根,把老骨头埋进安吉祖坟就心满意足。”
扫了眼码头蚂蚁也似的密集人群,感慨道:“永历五年八月,老夫就在这里追随国姓爷扬帆出海,那时也是如此繁华热闹场面,想不到多年之后——”
魁梧汉子立时截住道:“傅大人,现在是大清天下,前明年号不能再提。”
白净老者愕了愕,微觉尴尬住口不说。
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清癯书生踏前一步,朗声驳道:“黄将军说的好没道理。傅大人代表廷平郡王前来漳州与姚总督对等和谈,担任的是大明官职,当然要用大明年号。”
魁梧汉子滞了滞,冷笑道:“蔡佥事好一张利口。大清早已定鼎中原海外一统,延平郡王流亡海外苟延残喘,过的是苦哈哈的流亡日子,朝廷宏恩允许归降,台湾上下自然要感恩戴德,哪能对前明念念不忘,大胆触犯朝廷忌讳。”
清癯书生面上闪过青气,冷笑道:“台湾是大明领土,傅大人身为大明臣子,当然要时刻牢记大明二百年抚望恩德,不忘炎黄子孙华夏赤子身份。黄大人身为汉人如此忠于满清主子,确实令人佩服,只不知把列祖列宗忘到了何处,有没有承恩加入汉军旗。”
听清癯书生语带讽刺,魁梧汉子额头青筋蚯蚓般蠕动,捏紧拳头踏前一步,就想“以力服人”。
青癯书生负手冷笑,昂然挺立不屑一顾。
见两人唇枪舌剑争论不休,白净老者大感头疼,忙和稀泥道:“两位大人立场不同,观点自然迥异,不必为前明年号争吵,以后多加注意少用就是。”
白净老者就是明郑派遣前往漳州秘密和谈的宾客司行人傅为霖,表字文起,道德文章名满海外,是不折不扣的江南儒林领袖。
永历帝封郑成功为延平郡王,准许开府设衙委任官职,武官最高许达一品,文职可达六部主事。宾客司相当于鸿胪寺,主管外交和谈之事,只是台湾孤悬海外力寡势弱,自然没有万国来朝,宾客司成为不折不扣的冷清衙门。
<bB/> 姚启圣秘密派往台湾的和谈使者黄朝用被生蕃汉子奥里契当街刺伤,冯锡范自觉理亏,当机立断下令酷刑处死,特地派遣傅为霖携带重礼陪同黄朝用前往漳州,一者陪礼道歉,二者继续和谈,提出仿高丽例称臣纳贡,意图保牢台湾自主地位,据地为王逍遥自在。
傅为霖窥破冯锡范心思,一路上对黄朝用极为客气,和谈副使司闻处佥事蔡英看不过眼,时常与黄朝用为称呼琐事争论不休,傅为霖左右为难,不知为两人和了多少稀泥。
见傅为霖又出面打圆场,奴颜媚态丝毫没有和谈使者的气节,蔡英拂然不悦,冷声道:“傅大人身为大明宾客司行人,代表延平郡王前来漳州与姚总督对等和谈,怎能如此失了气节有辱国体!”
见蔡英再次现出书生呆气,傅为霖心中暗自嗤笑,知他身为察言司佥事负有秘密监视职责,不好得罪装作没有听见,举手向黄朝用让了让,肩并肩同时走向踏板,远远望去仿佛两人才是同殿称臣,彼此亲密无间。
漳州码头密密麻麻的人群蓦地射出好几道目光,从不同角度投在傅为霖身上,眼神蕴含不同意味。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追书神器吧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