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阿古达宛若铁血战神的狂傲模样,拉马奥没来由一阵厌恶,无所不能的上帝,我怎会与如此自大的狗屎一起来到漳州,为了帝国利益与黄皮猴子没完没了扯皮。
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拉马奥坚持认为,谈判桌上能够得到的利益不必用铁血战争来解决,况且远东舰队的真正敌手绝不是日暮途穷的台湾水师,而是虎视眈眈企图占据日不落称号的欧洲列强,特别是新近崛起的英格兰牛仔。
想起大英帝国在欧洲大陆咄咄逼人的争霸态势,拉马奥有些忧虑地抿紧嘴唇,他始终认为决定日不落霸主地位的战争只可能发生在掌握先进文明的欧洲列强之间,为了无关大局的福尔摩沙浪费远东舰队的主力战舰,这是可耻而无能的短视行为。
只是——阿姆特丹王宫里的威廉陛下的远东殖民美梦远没到苏醒程度,雅各步总督也日夜梦想重新殖民福尔摩沙洗刷耻辱,对即将发生的欧洲帝国争霸战有着清醒认知的拉马奥反倒成为可悲的少数派。
瞧着气壮如牛的主战派军官阿古达,想到未来帝国争霸失败可能面临的惨淡前景,拉马奥侯爵没来由感到一阵悲哀,劈手夺过阿古达手中的酒杯,大口把清澈酒液灌入嘴巴,喉管立时充满热辣辣感觉。
既然重新殖民福尔摩沙已成为国策,只能尽量蛊惑满清水师替代远东舰队消耗明郑水师实力,努力为未来必然发生的帝国争霸战保存远东舰队元气。
有远见的拉马奥暗自下定决心,淡蓝眸子重新充满斗志。
愿上帝保佑荷兰帝国永远日不落,阿门!
淡淡瞧着拉马奥如同猴子屁股的通红面孔,奉行巨舰主义铁血好斗的阿古达嘴角蓦地现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两张棉纸放在姚启圣面前,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迹,另一张大半空白寥寥数行,类似现代派画家的留白。
姚启圣戴着老花眼镜,皱着眉头看了半晌,鼻里轻轻发出冷哼。
哼声极轻仿佛只是鼻音,落入留神窥视的黄性震耳中却不啻晴天霹雳,本就发白的胖脸更加雪白如鬼。
“果然不出老夫所料,”没有理会黄性震的惶恐作态,姚启圣欣赏名贵古画般仔细瞧着写满字迹的棉纸,“傅为霖思乡情切,投闲冷置对郑逆伪朝充满怨气,看来只要稍花心思就能顺利招抚,倒是蔡英——”
眼前陡地现出多年前义正辞严一身正气的江南儒林领袖,姚启圣精神有些恍惚,陷入缥缈的回忆之中。
稀疏眉头拧成一团,黄性震赶忙接口,“蔡英为人古板油水不进,下官必定多下功夫,必定不让督宪大人失望。”
轻嗯了声,姚启圣回过神来,语重心长道:“符起,你要牢牢记住招抚目的在于顺利平定郑逆,傅为霖是刘国轩的儿女亲家,只要能够顺利招抚就能对刘国轩施加影响——”
黄性震满脸都是钦敬神色,连连点头如同鸡啄米。
〳沉吟片刻,姚启圣断然道:“招抚重点放在傅为霖,只要傅为霖设法说动刘国轩归降,符起就为朝廷立下大功,老夫必定不吝重赏,想要加入旗籍也不过老夫一份奏章而已。”
听姚启圣许诺为自己加入旗籍出力,黄性震心情激动,嘴唇抖颤说不出话,晶莹泪花表明耿耿忠心。
随口许完画饼,姚启圣目光缓缓移到空白棉纸上,沉吟半晌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从兴奋情绪平静下来,黄性震涨红胖脸吃吃答道:“禀督宪大人,红毛鬼似乎晓得下官派人暗中窃听,私下交谈全用叽哩咕噜的鬼语,谁都没法子听明白,因此——”
侦缉刺探是修来馆探事惯用手段,和谈使者没有入住黄性震早就下令在房舍下面暗掘密室,派人潜伏偷听谈话。哪料拉马奥为人精明早就防到此节,私下与阿古达交谈全用荷兰方言。黄性震派遣的窃听探事虽然通晓洋语,对叽哩咕噜的荷兰土语却是目瞪口呆,半句也听不明白,只能随意写些揣测之辞,自然刺探不到丝毫情报机密。
听到这话姚启圣微怔了怔,伸手弹弹空白棉纸,嘴角现出若有所思的不屑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