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胖汉子翻身从榻上坐起,听到老字目中毒焰闪动,又欲发作动手,瞥见吴艳艳巧笑嫣然面目温婉,显是不晓得自己听不得老字,长叹了口气,皱眉道:“不关小翠的事,是我自个心情不好!”
抬头呆呆望向窗外明媚春色,嘴里喃喃道:“何处桃源,可以避秦!何处桃源,可以避秦!”声音低沉干哑,含有无限愁苦怨毒。
察言观色是妓家必备本领,吴艳艳听出矮胖汉子话中蕴有愁闷之意,星眸微闪,向小翠使了个眼色。
小翠弯腰捡起水蜜桃,见已摔破油皮,捧在掌心轻手轻脚走出房门,隐隐可以听到细微啜泣。
吴艳艳倒了杯香茶含在嘴里,风摆杨柳袅袅娜娜走到雕花矮榻侧面,抱住矮胖汉子亲了个皮杯。
等矮胖汉子咽下,眼中萧索慢慢换成贪婪欲火,方才轻声道:“姚大人,您老可是出了名的干将良才,漳州府哪个不晓得修来馆能有今日红火局面,都是姚大人的心血功劳。黄性震只是乡下进城钻营的土财主,科举多年连秀才都考不上,机缘巧合才坐上主事位置,哪能与姚大人相提并论。”
“姚总督是姚大人的伯父,对此自然心里有数,您老今日虽然受些委屈,明日更能飞黄腾达升官发财,何必小受挫折就生出避秦念头。”
矮胖汉子便是修来馆都事姚国泰。
那日黄性震从姚启圣手上讨得鸡毛令箭,回到修来馆立即下令把姚国泰就地免职,搜集证据追查贪腐逼死人命等诸多不法事项。
姚国泰正在厦门严刑逼供,想要掏出口供顺藤摸瓜抓获徐国难将功赎罪,挽回在施琅面前失却的脸面,闻听免职消息顿如五雷轰顶,连夜奔回漳州求见姚启圣。
姚启圣正在召见副将黄朝用,听他禀报台湾和谈及遇刺诸多事宜,没功夫接见不争气堂侄,吩咐守门侍卫把他赶出总督行辕。
姚国泰垂头丧气回到修来馆,见都事房的私人用品已被搬出,询问黄性震皮笑肉不笑说修来馆用房紧张,不能供私人占用。
是可忍孰不可忍,姚国泰勃然大怒,不管不顾与黄性震大吵了一顿,原本紧抱大腿的亲信探事都站在旁边观望,不敢发置一词。
姚国泰是舞刀弄剑的粗鲁汉子,论吵架哪是咬文嚼字,牙尖嘴利的黄性震对手,没几句就被不阴不阳嘲讽得糙脸胀红,愤愤然想用拳头与黄性震“理论”。
围观探事见状一拥而上“劝架”,七手八脚把姚国泰推拉到外面,里面颇有几名昔日的亲信探事,风头转向立时拉起了偏架。
姚国泰无可奈何,站在修来馆门口跳脚痛骂黄性震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会见无人理睬只得悻悻走开。
黄性震乘胜追击,借口人事调整,对姚国泰的亲信探事或拉拢或驱逐,没几日就把姚国泰苦心多年经营的势力一扫而空,除黄三等少数亲信探事暗中与姚国泰保持联系外,堂堂都事居然成了无兵无卒的光杆司令。
姚国泰惊怒之余再次前往总督行辕求见,这回姚启圣倒是接见,不等姚国泰诉说委屈,疾言厉色训斥一顿,说不是看在去世多年的堂叔份上,就要赶姚国泰回家啃泥土。
姚国泰想不到最大的靠山已被黄性震蛊惑,不敢分辨喏喏连声倒退出总督府,心灰意冷索性整日留连芙蓉园,不再过问修来馆事务。
听吴艳艳说得入耳,句句点中自己心窍,姚国泰面色阴沉如同锅底,恨不得立时把黄性震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方才消却胸中窝囊憋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