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瞬间安静,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叫了一下,声音就清晰传了出来,可众人都没功夫去看是谁饿了。
他们面面相觑,觉得这个想法真的是太疯狂了。
大宋这些年虽然小战不断,但国与国之间的大战还真没有发生过。
再有,开战需要的不仅是消耗,还有各方损失的利益……那些外貌和经济,那些背地里捞好处的官员……
吕夷简也知道这些,但这话却不能明说,只是冷冷道:“穷兵黩武不会有好下场!”
御史们也不满的道:“为何要开战?一旦开战就是血流漂杵,生民离乱,某想到那个场景就心中不忍。治国,首要稳!”
晏殊干咳道:“那个……大宋和平多年,西夏只是小患,无需大动干戈。”
这是晏殊第一次以‘相公’的身份站在朝堂之上。
显然,他还有些不自然,所以说话也有些拘谨。
刘娥下葬的第三天,王尧臣上书请辞。
而接替王尧臣的正是做了两年的开封府尹晏殊,现在的大宋三司使,而空缺出来的宰辅一职,由范仲淹顶替。
赵祯知道,王尧臣是忠心的,可他却不能再留王尧臣了。
刘娥死了,一切权利都要过度,皇帝要培植自己的势力,用自己最亲信的人,而王尧臣……
他虽有忠心,却不是‘亲信’。
一群宰辅都在反对秦为的这种思想,哪怕对秦为不错的庞籍和晏殊也是如此。
这不是私仇,而是在警惕这种激进的思想被赵祯接受,到时候……
“汉武穷兵黩武,前汉由盛转衰,正是始于他。”
吕夷简的腰杆挺直,目光俾睨的道:“大宋要江山稳固,行事就要慎重,动辄开战何其轻率?”
秦为有些恍惚,他想起了后来的那些话。
后来面对着赵祯的积极态度,富弼说道:“臣愿陛下二十年不言兵。”
大宋的宰辅们忌讳谈动兵,仿佛那就是末世前兆,而这一切的起因有两个,一是在几次战争之后,他们对大宋军队绝望了。
第二个原因就是警惕武人,他们宁可为此现状,也不肯让武人成为主宰。
想想,若是大宋对外战争时常高唱凯歌,武人们会不会嘚瑟起来?
他们会不会觊觎权利?
前唐后期和后来的混乱时期中,武人就是这么起来的,然后把文官当做了猪狗。
那种日子不能再来了呀!
赵祯登基后,心中是有一番打算的。
但他要先看,看看重臣们的想法。
臣子们有些跋扈,这些他感受到了,可怎么回击?
他根基未稳,要忍。
但他的耐心却越来越差。
刚才的辩论从是否该对外开战来解决国内的矛盾,迅速转为大宋该走向何方。
这是个大题目,赵祯虽然不赞同频繁对外开战,但那种所谓的平稳却也无法接受。
那样的日子中,帝王的作用会被削弱,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木雕神像。
他在看着宰辅们。
吕夷简微微昂首,显得有些倨傲。
刚刚升任次相的范仲淹眉间多了愁色。
而且……
他在干什么?
赵祯仔细看去,发现范仲淹和身前的王臻在搞小动作,前者拉着后者的袖子,像是在小声劝阻什么。
赵祯的额头上全是黑线,心想这里是朝堂,你们两个这是在弄什么?
秦为知道,这是范仲淹在阻拦王臻出来为自己发声。
尽管范仲淹并无恶意,而且他是坚定的改革派,但在大宋……开战和改革并不是一个性质。
他只是觉得秦为的这种思想不妥当。
“没有汉武,前汉会早亡。”
秦为的声音陡然响起,范仲淹不禁松开了手,茫然看着前方。
汉武穷兵黩武这是定论,你还想为他翻案不成?
秦为从容的道:“前汉初立就有白登山之围,这是什么?这是匈奴人在觊觎中原,他们的势力在膨胀,看着中原这个花花世界眼睛都花了,于是就不断寻机进攻。这样的匈奴,打不打?不打他会越来越强大,直至出现一个和辽人一般庞大的势力,到了那时,怎么打?”
宰辅们面色有些红润,吕夷简说道:“辽人也只能选择和平。”
大宋虽然武力不彰,但却有钱、有人,两边大打出手几次,大宋每次都满地找牙,但韧性却足,让辽人也有些忌惮。
秦为用辽人来打比方,有些讥讽宰辅们苟安的意思。
“吕后被羞辱,换做是我朝如何?”
“那只有倾力而为。”
当年的匈奴冒顿单于写信给吕后,说我生活在沼泽和草原里,非常向往中原的繁华,而你刚死了老公,要不咱们一起过吧。
这等奇耻大辱换做大宋也忍不得,可大汉当时却忍了。
“那时的忍耐只是为了积蓄力量,几代之后,到了汉武时,大汉兵强马壮,于是大军出动,为此复仇。”
秦为语气铿锵,“我朝立国之前,石敬瑭认贼为父,让中原再无天险。其后高粱河之败更是让大宋一蹶不振……可大宋积蓄力量了吗?”
他看着宰辅们,目光炯炯的道:“圣人也曾经说过,王道复古,尊王攘夷。十世之仇,尤可报也!大宋当年有高粱河之败,近来更是有澶渊之盟的羞辱,多久复仇?韩相,大宋准备用几世来复仇?!”
玛的!
谁敢说汉人胆小怯弱的?!
秦为怒道:“咱们的祖先从不畏惧对手,不管是谁,惹到了咱们,杀了咱们的人,十年,百年,千年后,咱们卧薪尝胆,终有复仇的那一日!”
殿内一下就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秦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吕夷简涨红了脸,想驳斥,可自己却是赞同安稳度日。
一句话。
咱们内部怎么搞都没事儿,该改革就改革,该新政……有机会也能搞搞,但开战……这事儿要不得。
怂啊!
不是老吕怂,而是大宋多少年来被外邦在战场上打得没了脾气,就算是宰辅,也没有了一战的勇气。
庞籍说道:“要从长计议,你还年轻,莫要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