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领一路舟车辛苦,本官本想早日和统领交接的,可是数日前领兵救交河县之危,还望统领见谅。”
席君买摆摆手没有说话,他是军人,没有这些文人骚客那么能说会道,俩人见礼寒暄之后,各自落座,席君买发现曹余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身躯偏瘦,面容更是清减,颌下一缕三寸清须,端坐在席案后目不斜视,不怒而自威,单看相貌,却是难得的一位中年帅哥,而且正经的读书人的模样,席君买在打量曹余的同时,曹余也在打量他,对于眼前这位接管西州城的黑军统领,说他是非常年轻绝不为过,西州地处偏远,但是消息并不闭塞,黑军的威名在这里也是鼎鼎有名,西州的官民无人不知这支神秘的黑色强军。
曹余越看越惊奇,这个年轻人真的不怕死吗?难道他们不知道现在的西州城就是一座要爆发的火山吗?要不然他也不会同意把这里交出去,毕竟他是朝廷任命的西州刺史,别的官员可以好不顾虑的跑路,可是他可不能跑了,席君买太年轻了,年轻得就像一个未谙世事的毛孩子,应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年纪,也是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的年纪,说来说去,席君买这个年纪就应该怀里揣着大块的银饼,与狐朋狗友青楼买醉狎妓,虚度青春年华,这才是席君买正确的画风,而不是领着千人军队穿过千里沙漠,揣着不为人知的目的跑到这茫茫大漠接管这么一座外忧内患的荒城,这幅画面真的太违和了,曹余打量着席君买,惊呆了许久,直到席君买微觉不耐地轻咳了两声,曹余这才回过神来。
“哈哈,自古英雄出少年,今见统领年轻风流,本官确信了这句话。”
曹余哈哈一笑,算是揭过了刚才的失态。
“曹刺史谬赞,在下实不敢当。”
席君买谦逊的笑了笑,席君买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家族出身,这样的应酬,他还是能做到有礼有节的,曹余凝视着他,捋须笑着说道。
“西州地处边陲,情况,统领应该也知道了一些,有你们这样的强军镇守,也算是对西州城有一个保障。”
“情况很复杂,我们这边希望尽快完成交接,大人想留在这里还是回去,我们都不会阻挠,只是希望不要阻碍到我们,黑军的名声在外面可不是那么好。”
曹余哈哈笑了两声,忽然拍了拍手,朝门外长廊喝道,然后微微一笑,朝着家仆吩咐道
“来人,今日贵客临门,令府中备宴。”
席君买没有反对,因为他还要和这位曹刺史商量交接西州城的事,在大唐无论官场还是权贵,似乎都有这么个坏毛病,不管碰到什么事都是一句备宴,无宴而不欢,这毛病很顽固,一直传到千年以后还不见改,刺史府的宴席不算太丰盛,矮脚桌上一盆炖鸡,一盆炖羊肉,以及另一盆炖牛肉,全都是炖菜,颜色寡淡,膻味扑鼻,早已经习惯李庸创作出来的各种炒菜,席君买只看了一眼这些东西便倒足了胃口,一口都吃不下去,酒是西域的葡萄酿,席君买浅啜一口,还是觉得味不对,在西山的时候,只要是过节什么的,西山营业会提供各种酒,其中就有西山出品的葡萄酒干红,可是眼下曹余用来待客的葡萄酿,却委实入不了席君买的法眼,他硬着头皮勉强与曹余喝了几杯,二人开始没完没了的寒暄客套,席君买知道官场废话都很多,酒宴进行了小半个时辰后,席君买才说到了正题,问起了西州的景况,曹余笑容渐渐收敛,换上一脸忧虑的样子,捋须沉思半晌才缓缓说道。
“统领初来乍到,对西州或许不太熟悉,若说西州景况,本官用八个字足可概括。”
李素身子往前微倾问道。
“不知哪八个字?”
曹余看着李素,一字一字说道。
“外忧内患,危在旦夕。”
席君买眼皮猛跳了几下,笑着喝了杯酒,曹余盯着他也笑了。
“统领不信?”
席君买想了想说道。
“我信不信并不重要,我只想听听大人你怎么说而已。”
曹余忽然扬声喊道。
“来人,取舆图来。”
家仆很快将一张羊皮地图捧上前,徐徐展开。
“统领请看。”
曹余将李素叫到面前,俩人并肩而站,可是席君买看到曹余的地图的时候,有种吐血的感觉,可能他早就习惯看自己这边的精细的地图,眼前这副地图在他眼中就像狗屎一样,不过席君买还是盯着曹余的手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缓缓移动。
“这里,是咱们的西州,往北四百里是庭州,在突厥人掌握之下,往西八百里是龟兹,龟兹自隋之后,对我大唐日渐疏离,常与突厥人勾结,劫掠丝路上的商贾,千年丝绸之路,近年来因盗匪肆虐而几近断绝,商旅不行,道路阻断,自贞观六年陛下破突厥之后,这条丝路便不太平了,突厥对我大唐素有敌视,近年大唐占了西州后,高昌,龟兹,焉耆,再加上南边曾经的楼兰国因缺水盐泽而消亡,吐蕃人则趁虚而入,据南望北,对我大唐虎视眈眈。”
曹余一口气说完之后,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如今西州便处在这样一个群狼环伺的境地里,今年开春后,周边高昌,焉耆,龟兹等邻国听说我大唐皇帝欲向吐蕃开战,三省抽调大唐各地府兵,重兵压于西南国境,而致西面兵备渐疏,这些邻国顿时动起了心思,开春后已有不稳的迹象,常化作小股盗匪洗劫西州治下乡县,今日我从交河县领兵回来,就是因为那里出现了盗匪,其实他们哪里是什么盗匪,分明是突厥,龟兹,高昌这些邻国的军队乔化而成,真当本官瞎吗?”
席君买沉思片刻,拱手问道。
“敢问大人,西州城池防御如何?”
说到这里,席君买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城池防御什么样子,他进城时便看到了,只不过一圈低矮的土墙而已,这种土墙是典型的防君子不防小人,而西域突厥,高昌,龟兹等邻国,从他们的尿性来看,与“君子”二字是绝不沾半点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