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顺是一员虎将,打仗极稳,很少见到他如此动容。他只要坐在阵中,就会给人莫名的自信,破阵兵就不会倒。可如今连他也带头杀入敌军之中,可见形势已是到了岌岌可危的境地。
林丘上,三线皆是徐徐后退,吴亘身上大小伤口不下十余处,盔甲里的衣服被血水紧紧黏在身上,血渍层层,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一条胳膊被人击了一记重垂,业已无力垂下,只能以单臂应敌。
宝象浑身是血,头盔都被击得变形,血从头顶落下,一只眼睛已经全部被血覆盖。
孟顺手中的长刀已经断掉,在手撕了一名陆家战兵后,带着自己残余的二十几人撤退到了丘顶,指挥着东面的两百名手下缓缓撤退。
由于林丘西面的失守,他不仅要分兵支援,还要带着残存手下独当一面,纵然破阵兵再坚韧,也经不住对方一波波的冲杀,南面的破阵兵几乎死伤殆尽。
北军此时已经全部退到了丘顶,除了北面,三面皆是被敌所围。
林丘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有陆家的、古家的、巴家的,甚至连苍家的人也是弃了马匹,步行向上攀援。谁都知道,今日一战已是到了最后的决战时刻。
吴亘站在丘顶,伸手摘下了自己的头盔,血缓缓从头上流下。举目望去,偌大的林丘满目皆敌。
滚滚浓烟升起,弥漫了整座林丘。风中猎猎招展的吴字牙旗,已然残破褴褛,似乎顷刻间就会坠落。山坡上死尸伏地,血流不止,却无人上前清理,浓浓的血腥味与烟味相互夹杂着,充斥在空气中,刺鼻难闻。
林丘防守全面退缩的最直接后果,就是让土墙后的军寨骤然面临高处的攻击。三个军寨已经被攻破两个,士卒节节败退,向着最后的军寨靠拢。
宝象疲惫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腹间有一道深深的伤口,血水仍在不间断的流出。他受伤极重,四臂已经化为两臂,无法再维持如此法相。
“要用飞雷了吗。”宝象靠在一块略直的坡上,大口喘着气。
吴亘面色阴沉,看向已然停止射箭,却在不断缩小包围圈的联军,“等他们的人再往上堆一堆,再使用飞雷,这样死的人会多些。”
“安海的事别太放在心上,不是所有人都不怕死。”宝象犹豫了一下,还是劝解道。
吴亘一声不吭,眼睛死死盯着正小心翼翼向上爬的联军,“呆会使出飞雷后,若联军还要攻打林丘,你领人顺着北坡与武阳会合,带着姬嫣他们向耗里城靠拢。现在不能骤然西撤,队伍太散了,只能被人家一一击破,须得重新整合一下方成。”
“你呢。”
“我和孟顺断后,要不然被人家缀上,谁也跑不了。”吴亘平静的用一块黑布拭去断刀上的血。
“扯淡,让我跑你挡刀啊,滚一边去。要断后我来断后,你赶紧下去整兵。”宝象气得脸色通红。
吴亘艰难的笑了笑,拍了拍宝象的头盔,“行,一起撤,说不得不用撤呢。乐希,向空中的义鹘兵发信,让他们转达。飞雷响后,牛也的獒狼全部出动,不计死活向联军进攻,掩护我林丘上兵力向耗里城撤退。
另通报杨正,同步发起火攻,着从月率人突击陆烈的中军,如今我也看了,联军的大部分人马都集中在这里,吓唬一下陆烈,说不得就会撤回一部分兵力。
姬嫣那里,趁着林丘上混乱,人马迅速向耗里城靠拢。既然打不过,咱弃了林丘就是。”
乐希嘴张了两下,终是拱手应下。
联军在距北军还有五十余步时停了下来,围成了一圈,却是没有上前进攻。
一个身着白色盔甲的古家将领走了出来,冲着吴亘施了一礼,“吴镇抚,我乃古家千户古白草,奉少主之命见过镇抚。如今我六家联军已将贵军团团围住,再打下去只是徒伤人命。
我家少主向来敬重镇抚,只想劝一句,为姬家卖命何益,不如转投我联军。若大事得成,铁手行省多一个吴家又有何难。”
吴亘闻言呵呵一笑,冲着宝象使了个眼色,起身走到了自家队伍前面,“替我谢谢古阳思,他的好意我心领了。告诉他,吴亘不是背友之人,既然答应了兄弟之事,就没有两面三刀,半途而废的道理。”
古白草还要开口,从旁走出一个人,正是接应安海的那名巴家将领,“吴镇抚,我乃巴家千户巴严,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大军环伺,镇抚再打只是徒损自家儿郎性命。我家少主吩咐,还请镇抚三思,留下有用之身,说不得将来另有一番际遇。”
吴亘脸色一沉,冷冷道,“把安海叫过来,我要问上一问。”
巴严微微一愣,但还是点头答应,反正已经将吴亘围住,谅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招。
不一会儿,有巴家士卒押着一人上来,正是方才投敌的安海。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