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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我夏泽自有神眼

夏泽给每个人都发了两枚惊蛰钱,外加十两银子。

若只是购买些民间的小吃食或是布匹之类的东西,十两银子的的确确不算少了,夏泽就是考虑到陈坛静和陈洞幽可能会去那条出名的灵宝巷。

这座临江小镇上有一条远近闻名的灵宝巷,里边不少店铺属于市井人家见不得真章的仙家店铺,柜台用一层琉璃罩子罩着,罗列着各式各样精致法器,有的即便经历漫长的岁月淘洗,依旧灵气盎然,有的则是徒有其形,变得与寻常物件没什么区别。

当然,肉眼凡胎的人,看不出其中门道,再加上没几个人能够掏的出几枚像模像样的神仙钱,也就懒得去凑这个热闹了。因此大多数店铺之内,聚集的都是些修士武夫打扮的人。

陈洞幽和陈坛静有了那城隍金身锻造的身体,其实就和寻常人家的小孩无异了,只不过又有谁家的孩童能像他们一样飞檐走壁呢?

一行人粗略的逛了逛小镇,找了个酒楼吃了顿饭,水乡的饭菜,口味偏向清单精致,然后趁着秋风瑟瑟,明月高挂,在镇上散步消食。陈坛静临时起意,想要去别处逛逛,夏泽则是要去购买一些符纸主纱以便日后画符,以备不时之需,于是一行人决定分头行动,夏泽与林露清一伙,其余三人则结伴同行。

夏泽站在陈洞幽的身后,将整个手肘架在他肩膀上,温和笑道:“好好逛逛,要是有什么事,第一时间通知我。”

陈洞幽点点头,同时用手锤了锤胸膛表示一定谨遵公子法旨,然后转身去追那两个已然释放烂漫天性的男孩女孩。

其实对于四处闲逛,陈洞幽兴趣不大,但是架不住陈坛静兴致盎然啊,再加上一个笑呵呵傻乐的吞天,总是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她的应声虫,公子怕她们惹出麻烦,就只能把盯着他们的苦差事交代给他了。

“姑娘爱花,小子要炮。”夏泽莫名想起这句俗语,会心一笑。

“你真是,到哪都带着一群小娃娃。”林露清将额前被风吹的有些凌乱的发丝,撩到耳,掩面淡笑。

夏泽怔怔出神,貌似还真是这样,以前在云溪镇的时候,身边就跟着几十个孤苦伶仃娃娃,夏泽临走时让吴骓多照顾他们,这会都已经不再要为温饱发愁,都穿上了干净的衣裳,只不过野惯了的他们估计都不太喜欢镇上那个有些迂腐的老夫子,不过夏泽一想到他们就觉得很开心。

督促他们用功的事情,有吴骓操心着呢,他很放心,就像他很放心陈洞幽那样。

“不知为什么,我看到他们能够开开心心的,无忧无虑的,我自己就很开心。”夏泽双手悠然抱着后脑勺,慢悠悠的和身旁少女一同走着。

“哦?这世上还有你这样的傻子,看到别人开心自己就开心,你傻不傻?”林露清觉得好笑。

他望着那明媚月色,像是在回忆过往,笑道:“我小时候呀,最喜欢到云溪镇的东边,那个拱桥底下听说书人讲故事,那家伙,心眼坏着呢,嘴里时不时就蹦出一两个骷髅厉鬼,人身蛇面的怪物,吓得我那会半夜都不敢起来小解,常常尿湿裤子,挨我娘骂咧。”

林露清噗嗤一笑,仿佛能通过夏泽的话语,看到那个被尿憋的瑟瑟发抖,却不敢迈出房门一步的小孩。

“然后呢?”少女皓腕环胸,步子也越来越轻松,笑着追问道。

夏泽不由得也觉得好笑:“但是我还是很想听那个说书人讲故事啊,偏偏那座拱桥到我祖宅牛蹄巷子,要穿过老长老长的一个陋巷,那会我被吓的草木皆兵,看天上的云,会留心会不会有身穿彩衣的仙女姐姐,旁边的矮墙会不会冒出一个人面蛇身的美女蛇,过往的行人会不会是披着人皮的吃人狐精。”

“不过后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快说说看。”林露清催促道。

少年开口笑道:“有次陪我娘去庙里上香,看到有人用袋子装了好些香灰,我就觉得奇怪,于是问我娘是怎么一回事,我娘说那是家里有人招了邪祟,生了病,这香灰就能驱赶邪祟。我灵机一动,就跑进庙里掏了好一把香灰,揣在兜里,有了它我就再也不怕了,甚至期待着碰上哪个邪祟,能够一身正气的大喊一声,呔!哪里来的邪祟,看小爷今日施展无上道法,以正天威!然后洒出一把香灰,看那个妖物灰飞烟灭。”

说到这,少年蓦然叹了口气,苦着脸道:“可惜有一回我听故事听得尽兴,忘了把兜里的香灰装到小瓶子里,我娘洗衣裳的时候全给洗掉了,好家伙,我娘平日里脾气好着呢,结果那一顿打得我屁股疼了好半天,上茅房都撅不下腚。”

林露清这会也没了平时的清冷模样,口中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林露清缓过劲,脸色还有些红润,问道:“那没了香灰,你怎么办,不怕那些妖魔鬼怪?”

谁料夏泽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淡淡笑着说了句:“长大了就不怕了。”

有些话有些故事,可以跟人分享之时,务必让人乘兴而来,尽兴而去。所以他没说下去,不是长大了就不怕了,而是他后来遇上更可怕的事情,比如寒冬腊月的冷风,还有每日腹中绵长的鼓声,这样一来之前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就都显的不是那么的重要了。

这江边的小镇时常下雨,镇上的青石板铺成的道路常年透着湿气,又被熙熙攘攘的人猜来猜去,因此有些凹凸不平。

少女今夜不知为何,尤为兴高采烈,像灵动的小猫,从这一块石板,跳到另一块石板,夏泽就默默的跟在后边,也不说话。

林露清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于是向着夏泽回眸一笑。

少女眼眸里闪过一丝犹豫,但是不知如何开口。

夏泽巧妙的捕捉到了,于是和声说道:“林姑娘要是有问题,只管问。”

林露清停下脚步,转眼那股邻家少女的姿态,烟消云散,“那个叫什么铁掌马仲平的,多半是大齐那便派来的人,你是知道的吧?”

夏泽点点头:“知道的。”

林露清顿时就不淡定了,旋即问道:“既然知道是大齐派出的探子,为何还要故意放跑他。而且我也不太想得明白,你为何执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往大齐?要知道大齐国主,魏佶前不久才让吕纯阳斩断了气数,他们一定会不断的派出杀手......”

不想夏泽反问道:“林姑娘知道我在以身犯险,为何还要和我一同去往洞京?”

林露清愣住了,甚至哑口无言。

夏泽叹了口气:“不瞒林姑娘,我是故意把那个人放回去的,为的就是让他回去通风报信,好让那个魏饮溪知道,吕祖一剑把他们砍趴下了,但是他们是服吕祖,而不是服我这个从云溪镇出来的泥腿子,所以我要去大齐,再砍他们一次,这一次,我要把他们打服。”

林露清忽然明白了,急切的说道:“你这是在赌,拿命赌。”

宿夜城一战,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潘固、潘朝、那些豁出性命守城的将士,人人皆有封赏,却唯独对此次战役之中出力最大的夏泽,闭口不谈。整个大齐朝堂,不说感恩戴德,甚至此前百般算计,都不曾有过一句道歉。

但是现如今眼前这个少年,是要以一己之力,和整个世俗王朝抗衡。

夏泽沉默了一会,抬头望向那轮明月,沉声道:“谢过林姑娘了,其实我并不是完全在赌,至于原因,我不能和你细说,我只能保证,我绝对不会死。”

林露清看了他好一会,嘴唇动了又动,但终究是从他最后那句话里得到了一个还算好的答复,于是撅着嘴道:“希望你不是骗我的。”

见夏泽又要开口说那些什么,不需要林姑娘牵扯进来的屁话,林露清不悦道:“不该说的别说,小心我生气。”

夏泽罕见的在林露清这吃了瘪,苦笑不得。

林露清走在前边,那婀娜倩影在月色的映照下,愈发楚楚动人,引得不少街上的人为之侧目。

“也难怪这家伙最近除了吃饭,做什么都在练那什么剑鼎剑诀,想来是紧锣密鼓的打算大战一场呢。”林露清嘀咕道。

二人来到一家较为偏僻的仙家铺子,店主是为精瘦精瘦的老翁,夏泽看出此人修为不算太高,只是位三境修士,但是身上透露出的那股仙风道骨,颇为罕见。

听闻来客要卖符纸和朱砂,那老头立即翻箱倒柜,找出一摞厚厚的符纸,还有一罐古香古色的瓷罐朱砂,拍着干瘪的胸脯保证都是上等的货色,只是不曾有人慧眼识珠,才一直闲置在店里,今日与客观有缘,就收您十枚惊蛰钱,如何?

夏泽一看这厚厚一沓,约莫有一千张符纸,加上那一罐成色质地不错的朱砂,挺合适,就要掏钱付账。

却被林露清一把拦住:“合适什么合适,这符纸放了多久,边上还有被潮水打湿的痕迹,肯定藏纳不住灵气。”

夏泽摩挲着手中干巴巴的符纸,瞠目结舌。

那老头抚须一笑这丫头倒是鬼精鬼精的,这会多半是帮着小情郎杀价呢,于是他便笑眯眯的等着林露清跟他说那句,能不能便宜些,到时候他就咬死了上乘货色,概不议价,让这小丫头铩羽而归。

结果林露清直接开口道:“四枚惊蛰钱,卖不卖?”

老头来了脾气,说道:“小姑娘,你当我这是善堂呢,四枚惊蛰钱,我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不过我看在你们一对佳人,行走江湖,钱财吃紧,至多收你八枚惊蛰钱,可不能再少了。”

结果少女压根不搭理,只是转头看向夏泽,蓦然笑道:“先前我看对面那家铺子,那的青虬符纸,品秩更好,价格也还算公道,巷尾的古法朱砂,也不是寻常货色,不如我们......”

老头一听这话急了,忙说道:“不可能,对面那家伙的符纸,怎么可能比我家的要好,我这符纸也是传自我家代代传下来的秘法制成,这做生意最忌讳顾客从我这出到对家去,六枚惊蛰钱,真不能再少了。”

夏泽这会插不上话,结果林露清拉其他的衣袖佯装要走出屋外,急的那老头叫道:“姑娘啊,没有你这么买东西的,就五枚惊蛰钱,咬死了五枚。”

林露清转过身,眉开眼笑:“好,五枚就五枚。”

只是等到交钱之时,林露清摊开手掌,细腻的玉手上,瘫着四枚灵气盎然的惊蛰铜钱,还冒着热气。

林露清面露难色,心中狡黠不已,“呀!老爷爷,也怪我今日匆忙,这钱没带够,您看......”

那老翁此时早已是哭笑不得,可怜巴巴的望向夏泽。

夏泽也觉得好笑,于是摸出一枚惊蛰铜钱放在桌上,结果林露清悄无声息的瞪了他一眼,像是在埋怨他的画蛇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