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随着马车木门的一声轻响,一只棉靴子缓步踏出,踩在了下方那厚重的积雪之上。
下了马车,许元的视线立刻落在了不远处那仿佛高耸如云的城墙。
漫天的大雪严重阻碍了视线,但却丝毫不影响眼前这座城墙如山岳般宏伟。
全貌隐藏在风雪中,如同一只匍匐在地的通天巨兽。
由于战事,北封城实行宵禁,入夜一切货运皆不得入城,待到天明之时方才会开启南城门接纳商旅。
心里默默想着,许元的目光转而落在了其余的车队之上。
风雪呼啸在视距之内,这些驮着货物马车整整齐齐的排列着。
大小不一,最大的一头驮运妖兽甚至高达十丈,很多的车架上已经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许元轻轻摇了摇头,呼出一口气热气,喃喃自语:
“军用车架.如此规模,全是军械么?”
“三公子说笑了。”
李筠庆不知何时也下车来到了他这边,冷不丁出声笑道:“这么多的马车怎么可能全是军械,整个北封城每日消耗的粮草可不少。”
许元拍了拍自己肩头飘落的积雪,回头笑道:
“殿下你怎么也下来了,不嫌冷么?”
李筠庆瞥了一眼自己的车架,笑道:
“我二哥整天在那里看书,一句话不说,下来透透气。”
离京一段距离后,许元便让人在一处驿站多买了一架马车。
他和李清焰一车,俩皇子一车,方便休息。
而以李筠庆这性子和李诏渊住一屋真的能憋死他。
也因此,许元听到李筠庆这话,也是瞬间了然。
一个月的相处下来,李筠庆不提,二皇子的脾性也了解得差不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二皇子很正经,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很沉稳,滴水不漏。
作为领导者很能让人安心,但同位相处起来就有些无聊了。
当然,这是作为玩伴,若是做生意许元还是喜欢和二皇子这样的人做。
靠谱。
顿了一瞬,
许元转而看向那些趴俯在风雪中的巨兽,道:
“如此大的风雪,北境今年应该不好过。”
李筠庆叹息一声,声音带上了一抹唏嘘:
“这风雪太大了,北境三洲北部的良田今年大概会颗粒无收,一路上咱们不是看到了么,若不是朝廷赈灾,这几月来饿死的百姓已经以千万计数。”
“.”
许元闻言默然。
他在相国府的内参中看到过类似信息。
但读万卷书终究不如行万里路,文字终究无法与亲眼所见来得真实。
帝安城风调雨顺,而在他们北上行出半月过后,温度便开始了骤降,先是雨夹雪,走到后来便是大雪封路。
途径的一些城镇的物价开始不受控制的上涨。
帝安城粮价大概四到五文一斤,到了临靠北封城的蛮章郡粮价已经飙升到了十文一斤。
上涨幅度不大是因为官府释放了大量存粮进入市场,且朝廷派了很多钦差下场处理那些屯粮发国难财的商贩。
超凡世界的官员虽然贪,但一般都不敢太贪,因为指不定暗处就有个修者窝在暗处盯着你。
不过这些都是城内的情况,途经一些偏远地带的乡镇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
饿殍遍地,尸骸无存。
大雪压垮房屋,冻死的人不计其数.
李筠庆悠悠一叹:
“驸马,你说父皇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还选择对蛮族用兵真的是对的么?”
“.”
许元没有立刻回话。
而这时,
李清焰迈着大长腿从马车上下来,手里拿着件红色的袄子:“伱们在说什么?二皇兄呢?”
李筠庆一摊手:“皇兄在车上看书,我和驸马在说这北境的大雪。”
李清焰听了没有说话默默走到许元身旁,一边帮他披上,一边吩咐道:
“修为低就多穿点御寒,再往北上一段距离,天寒地动连寻常四品都扛不住。”
许元看着身旁高挑的女子,眼神有些讶异,没有说话。
李筠庆见到这一幕,撇了撇嘴,指着自己问道:
“姐,我的呢?”
李清焰回眸瞥了一眼这亲弟弟,不冷不淡:
“你是自己没手?”
“.”李筠庆。
随后,李清焰抬眸看了一眼那黑压压的天际,伸手接住一片晶莹的雪花,轻声道:
“小三,父皇他们的决定对错本宫不清楚,但本宫知道,若是此行顺利那便是功在千秋。”
许元心中默默叹息一声。
罪在当代,功在千秋么
北境赈灾之款,外加发动战争的粮械,若是成功还好,若是失败,这些年来皇帝与那老爹经营的国库起码得空掉一半。
收敛心神,许元忽然问道:
“武元,这北封城还有多久才能开城门?”
李清焰平淡的回道:
“若不出变故,还有半刻钟左右。”
说着,她抬眸看了一眼天空,眼眸之中闪过一抹火红。
许元注意到她的这个小动作,同样抬眸看了一眼,但什么都没看到,轻声问道:
“你在看什么?”
李清焰轻声回道:
“飞行斥候。”
“飞行斥候?”许元挑了挑眉。
李清焰耐心解释道:
“虽然战线已经退至大骊山一带,但战事依旧,想开城门自然得先将周遭的环境都检查一遍。”
一边说着,李清焰忽然将视线落在了城墙的方向,皱了皱眉:
“皇兄?他在那里做什么?”
许元下意识回过眼眸,但很可惜,因为风雪,他的视距看不见那边。
“.”
一身锦袍的李诏渊不知何时已经独自来到的城墙脚下。
他盯着城墙上那些因为器械攻城留下的痕迹,良久无言。
半晌后,
轻叹一声,缓缓取出一壶温酒,沉默着将其洒在了北封城下.
正准备返回车队,却见三人正踩着积雪朝他走来。
走到近前,李筠庆表情莫名的笑着问道:
“皇兄这是在祭奠牺牲的将士?”
李诏渊表情平淡:
“不止将士,还有北境万千黎庶。”
“以一壶天清酒来祭奠,皇兄有心了。”李筠庆拱了拱手。
李诏渊也不管三皇子是讽刺还是真心,淡声道:
“以我现在之能,只能如此。”
李筠庆眯了眯眼,笑而不语,没接话。
李清焰也只是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