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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6 晚晴(上)

驱车前往白羊市的路上他超速了,闯红灯时差点撞到一个人,这倒叫他恢复了点理智。如果他非要这么在闹市区里狂飙,没准上高速以前就会被逮捕。于是他逼着自己放慢车速,又趁红灯时把新手机从包里掏出来。

铺天盖地的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提醒在开机后占领了通知栏,仿佛他在失联的二十四个小时里变成了全世界最重要的人,没了他这颗星球都不能自己转。南明光给他打了六个电话,最后草草地发了条消息告诉他南韵琼根本就没事,他正在买回程的机票。俞庆殊也有一个,可能是来问俞晓绒的近况。没有周雨的消息。不过周雨一向不主动问候别人,这不能说明什么。他打了过去,语音提示是关机的,在周雨身上也不算稀奇。

他又改从社交软件发消息,看看周雨会不会碰巧在某台电脑前头。在等待回复的时间里,他又一次压住脑袋里涌出来的种种幻想。没什么可着急的。不管周温行是不是撒谎,撒的谎里有几成真话,他都得先稳住自己,先把情况搞搞清楚。说到底世上没有那么多千钧一发的事,仅仅因为他少闯了一个红灯,周雨就刚好在他眼前被人杀了?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而更大的可能性是他自己忙中出错把哪个倒霉的路人给撞飞出去――他可是得靠单眼视觉开车啊――然后自己再匆匆忙忙的撞进新一轮陷阱里。

没准周雨根本就不在湿地。没准这一切把戏兜来兜去只为了把他给骗去湿地,然后再威胁周雨来救他,这难道不是一条更简单有效的计划吗?当然,那样肯定会让周雨事先警觉,而且还有李理帮忙……可一首怪诗又高明到哪里去?周雨总不能见了几行押韵的歌词就鬼迷心窍到去送死吧?

消息提示响一下。罗彬瀚放慢车速去瞄信息,不是周雨发的,而是有着黑森林头像的“爱丽丝凯特勒”。他又立刻把目光转回路况上,不再去管手机屏幕的内容。

“李理。”他边转弯边问,“周雨在洞云路吗?”

他没有马上听到回答。至少过了半分钟,李理的声音才冒出来:“恐怕他不在那里。”

“你得花这么久才能确定?”

“那里用的是内网,而且非工作区域不安装摄像头。我只能通过专线联系特定人员。”

“那可是你的地盘啊,李理。我以为你上次说查不出全是骗我的。”

“不,先生,研究机构的标准安全措施是我的原型制定的,您可以想到我正是她要防范的典型威胁。”

这会儿罗彬瀚没心思跟她谈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周雨去哪儿了?”他直接问,“什么时候离开的?”

“最早昨天下午三点以后,去向不明。”

“去向不明?”罗彬瀚猛地踩下刹车――天啊他真想杀了前头这个转弯不打灯的蠢货,“你能看全城的监控,李理。你甚至都能查他去湿地公园的门票记录!”

“没有记录,先生。”

“没有是什么意思?”

“您得先把车速降下来。”

“什么?”

“表情分析显示您的注意力不在驾驶上,如果您要理解我接下来说的内容,请先把车速降下来。”

罗彬瀚直接把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塞到背包底下。“我降了。”

李理一言不发。他只好减速,一直减到后头的车开始超他。“我记着这个呢,李理。”他咬牙切齿地说。

李理只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我已检查了所有相关的监控设别和进出记录,”她故意声调平缓地说,“昨天下午两点四十,拉杜莫斯返回基地。两点五十三分,他在董事长办公室与周雨先生碰面,汇报自己紧急调派之后的行踪。那时他注意到周雨先生态度反常,没有对他汇报的内容产生太大兴趣,询问应答时心事重重。拉杜莫斯描述为‘正在考虑某种极困难的选择’。他们交谈的时间持续了不到十分钟。随后周雨先生声称自己需要休息――除了必要知情人外我们对于他的特殊情况一向解释为某种罕见病症――因此他请拉杜莫斯离开了,然后封闭了整个休养舱室,但拉杜莫斯注意到当时休养舱室里的大部分设施都是损坏的。此外,他们分别以前周雨先生特别请求他继续帮忙照顾自己的宠物,他也认为这句话的时机不合常理。”

“然后呢?”罗彬瀚追问道,“他什么时候离开了那个房间?”

“他没有再打开过休养舱室。所有进出口都是有监控的,并且在您离开后的一个小时里已经依靠备用系统恢复运行。”

“那……”

“他不在里头了,先生。四个小时前拉杜莫斯已经起了疑心,说服休养舱的运维小组跟他一起强行破开了舱门。里头没有人。”

罗彬瀚一下子笑了。“密室失踪案。”

“是的,先生,密室失踪案――您在前方五十米的路口可能会遇到一辆不太稳当的电动车,我强烈建议您特别留意――这段时间里拉杜莫斯组织人手搜索了所有的监控死角,确信周雨先生已经不在基地。如果您不介意,他的原话是‘能藏下活人的地方都没有他’。”

罗彬瀚绕过了她说的那辆电动车,骑车那个人就跟灌了两斤白酒一样可疑。真是老寿星上吊,全世界最差劲的驾驶员今天全来他脸上扎堆了。“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我有一个大概的猜测。从您的路线看,我们的猜测是一致的。”

“所以你不知道刚才周温行来找我了?”

“不,我在距您三十米的一处监控上追踪到了他,只是附近没有收音设备。不过当时您正处于公共场所,我推断你们发生冲突的概率很低。他出现只可能是为了向您传递信息或物品。”

“你都不知道他和我说了什么,那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哪儿?”

“那首诗,先生。周雨先生把它留在了休养舱室。拉杜莫斯认为这很可能跟他失踪的原因相关,因此在组织搜索后的第一时间把上面所有内容都扫描给了我。”

罗彬瀚脑袋里又浮现出那个胳膊健壮、衣着整洁,脸上满是笑意的啤酒肚老头。看来他的感觉没错,这又是个狡猾难缠的老东西。“我看不出那首诗有什么意义,李理。你怎么知道它指向湿地?”

“妙音鸟鸣啼之地,先生,这个字谜非常浅显。”

“这太空泛了。而且我记得前头还提到了什么素馨和菩提。我倒没怎么研究过菩提树,可素馨是我老妈喜欢种的。气味和茉莉差不多对吧?那玩意喜欢的是沙壤土,湿地的环境根本长不了。我还说那是花鸟市场呢。”

“是的,如果这首诗是写给您看的,我也会这么想。但既然这首诗的目的是让周雨先生看见,您得从他的思路去考虑这个问题。”

“那你觉得他的思路是什么?”

李理静默了片刻。“我有一个问题需要和您确认,恐怕它会是有点冒犯的。”

“李理,别搞虚文了。”

“您那位去世的朋友找到完整遗体了吗?”

罗彬瀚看了眼后视镜。“没有。”

“刚才周温行和您提起她了吗?”

“是的。”

“他是否告知您周雨找到的遗体不完整?”

罗彬长长地叹了口气,那既是发泄痛苦,也勉强算是表达钦佩。“你怎么知道的?”

“那首诗里有两个暗示斩首的典故,这不像是巧合。沙摩特拉的顽石是指萨莫色雷斯的胜利女神像,它自被发现以来就缺失头和手臂。但更重要的是后半段的信息,先生,那是指玫瑰花精的故事。我猜您可能也读过,因为它是安徒生写的,是个以谋杀、殉情和复仇为主题的童话。”

“童话。”罗彬瀚说。

“是的,先生,儿童对残忍情节的接受度往往比大人想象得更高。这故事是说有一个女孩的情人被她哥哥秘密谋杀,头颅埋在了菩提树底下。有一个住在玫瑰花里的精灵目击了经过,从梦中向她告密。女孩凭此找到了那颗头,把它带回家中,埋在一个种了素馨花的花盆里。她时常对着花盆流泪,不久就憔悴而死。”

罗彬瀚只能摇头。他大概没读过这个故事,因为它不是俞晓绒喜欢的口味。“你就从这些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还知道周雨先生这两年多以来的全部出行记录与信息数据,尽管总量非常少。从已有数据估算,他有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处于休眠状态,其余的时间则总是在搜寻某些东西。有意思的是他至少组织过四次挖掘行动,拉杜莫斯自发参与了两次,其中一回就在洞云路。当时他们找到了许多结构奇特的残骸,但拉杜莫斯认为周雨先生‘对找到的东西并不满意,而且非常困惑’。”

“他真是你的好帮手。”

“他曾是我原型的射击教练。”

罗彬瀚没有问她为什么要把这样一个人安排到周雨身边。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周雨没找到他想找的东西。”罗彬瀚说,“那他找到的又是什么?”

“我个人认为,那些应该是受到高灵带范围影响后的生物尸体。”

“是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