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渊之、李慎、钟于柏俱都明白过来。
他们看着伏无道脸上若有似无的笑容,明白伏无道是在行一桩大赌。
“哪怕陆景与太玄京格格不入,可是有了剑甲商旻的前车之鉴,他想要离开太玄京只怕并不容易。”季渊之站起身来,转身走入东堂。
当他再度归返这小亭中,手里却多了一根白骨。
“我之所以写下那一句送神万骑还青山,其实是因为这百鬼地山的神鬼。”
季渊之摊开手掌,端详着手中那根白骨。
李慎与钟于柏不知季渊之手中之物究竟是什么。
伏无道却猛然皱眉,他上前一步,魁梧的躯体便如同一座山一样压向瘦小年老的季渊之。
“这是阎罗指骨?”伏无道询问。
季渊之声音缓慢:“有了虞渊紫火,再加上安弱鹿手中的斩铁剑,我珍藏一生的阎罗指骨,也算是有了去处。”
伏无道似乎极为惊讶,足足沉默了七八息时间,旋即道:“如此一来,就算是那安弱鹿技艺有缺,又或者他不愿铸剑。
有了紫火,有了阎罗指骨,有了太冲龙君龙骨,再加上陆景晋升国公时,崇天帝赐下的东土山精、天禄火种,再不济也能铸造一柄媲美屠仙黑金的宝剑。
屠仙黑金终究是崇天帝的剑,而这柄新剑锻造之时却与陆景神念、气血相融,是为他量身铸造。
陆景持剑,威能与屠仙黑金不可同日而语。”
“仔细想来,灵潮之后这天下间就没有诞生过传天下的名剑了。”
……
陆景站在大昭山,那巨大的佛陀雕像直入云端,云雾缭绕间佛气荡漾,令人心生崇敬。
山下小溪边,陆重山依然盘坐在佛陀之前,诵读着佛家典籍。
陆漪站在陆景身旁,也望着陆重山,眼神颇有些落寞。
“不知父亲何日愿意归府,这些日子我常来看他,却发现他越发虔诚了,每日苦读典籍甚至到了无眠无休的地步。
三哥你看他的身子,越发孱弱,面色越发苍白,再这样下去,只怕……”
陆漪比起大约两年以前有了极大的变化。
她头上多了几根素雅的簪子,原本的两条马尾也变作少女发髻,就连开朗的性格也有了变化,变得有些内敛。
“你离了陆府是一件好事。”
陆漪看着自己的父亲诵读经文,口中在与陆景说话:“那座府邸就好像死了一般,平日里毫无人气。
老太君老了,眼神不好使,旁人与她说话,她也往往听不见。
有时听不到了,便会大发脾气,除去锦葵大姑娘,旁的丫鬟甚至不敢靠她太近。”
“陆琼兄长死活不愿意读书,总想着云游天下,大老爷不管事,钟夫人百般与他生气却无济于事,再加上大老爷短短一年时间纳了十二房妾室,生下了九位孩童。
钟夫人倒是把自己的身子气坏了,前几日听春慧与我房里的丫鬟私语,据说钟夫人每夜吐血,大伯也不去看她一眼。”
“宁蔷姐姐不愿成婚,老太君又与她发怒,好好一座衣食不愁的府上总是闹得鸡飞狗跳。
景三哥,幸亏伱早日离了府。”
陆漪蹙着眉,实在不知道陆府为何会变成现在这般的模样。
当她转过头,却又发现陆景正仔细看着她。
“景三哥,你怎么了?”陆漪疑惑询问。
“你跟我来。”陆景唤了陆漪一声,下了大昭山,去了南殿。
南殿前,有人种了些山菇,还未到收成的时节。
澄慧正在为这些山姑施肥,臭气熏天。
神秀和尚却逃得极远,扯着嗓子指挥澄慧。
直至陆景与陆漪走来。
清秀腼腆的澄慧察觉到自己身上臭气熏天,不由脸红起来。
“陆景先生。”神秀和尚就好像是得育故人,老远便招呼陆景,旋即又转过头,对于一间茅草屋大喊,“菩萨师兄,且快出来,你之前还曾与我提起的陆景先生来了。”
“方丈?”陆景与陆漪俱都有些诧异。
却见那茅草屋中,走出一位身材矮小,面容也称不上出彩的和尚。
那和尚瞧见陆景,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
“大雷音寺方丈和尚,见过景国公。”
那和尚双掌合十,向着陆景行礼。
也许是见到陆景眼中的疑惑,那方丈和尚又补上一句:“方丈之时和尚的法号,并非身份?”
“还有这样的法号?”
陆景还会说什么,一旁的陆漪却颇为诧异:“那大雷音寺弟子称呼起来岂不是乱了?
你是方丈,大雷音寺住持也是方丈。”
“大雷音寺主持已然是佛陀,并非方丈二字能够称呼。”方丈和尚眯着眼睛,笑呵呵间看了陆漪一眼,竟然又仔细叮嘱说道:“这位女施主,家宅中可种了什么树?”
陆景闻言,挑了挑眉。
陆漪回答说道:“家中各色树木都有,不知大师说的是哪一棵?”
方丈和尚摸了摸头上的戒疤,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却又不愿多说,只叮嘱陆漪说道:“平日里房中时时燃起一株梵香烛,对施主睡眠有益。”
陆漪点头,却并未将这句话当一回事。
“陆景先生难得来寻我,不知所为何事?”神秀和尚身着白色的僧袍,清秀的脸上堆满笑意。
陆漪有些鄙夷。
这和尚,倒是太过谄媚了些。
“我来寻神秀大师借一借笔墨纸砚,身上只有笔,墨与纸俱都用完了。”陆景这般开口,心中却有些惊讶。
河中道一别,不过几月时间。
这神秀和尚竟然又破了一个境界。
可他几次前来大昭寺,却从没有见过他修炼,就好像神秀和尚的修为不需修炼也可进境。
神秀和尚转身回了茅草屋,找来笔墨纸砚,又搬来桌案。
“陆景先生,你要写字?”方丈和尚笑得和善可亲,探过脑袋来:“我在大雷音寺时就听香客们说过,天下草书独有陆景。
此次我专程前来太玄京寻陆景先生,竟没想到还能见陆景先生写字?”
“专程来寻陆景先生?”神秀和尚顿时有些恼怒:“方丈师兄来时不是说过,你此来太玄京是专程寻我叙旧?”
方丈和尚呵呵一笑:“寻陆景先生、神秀师弟其实都是专程。”
陆景提笔正要写字。
陆漪代他问道:“大师,你来寻我景三哥做甚?”
方丈和尚笑得越发灿烂:“我自大雷音寺为陆景先生铸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