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动停止,水滴中的事物陷入沉寂。
本就安静的山谷,此刻更是窒息般凝滞。
寅山继续道:
“后来我想,答案其实并不重要。你的记忆与意识如渊如海,任何妖族和你相比,都与涓流无异。涓流入海,海仍是海,涓流却不再是涓流。所以,融合也好,抹杀也罢,事实就是,那只妖,从它得到传承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经不再是自己。它继承记忆,继承意志,也继承思想品性,然后,被继承来的血脉本源改造躯体,彻彻底底地——成为‘兽神’。”
罢,她沉默片晌,看向镜映容。
“我不愿接受这样的‘传朝,便时常考虑对策。那日阁下问我想要何种报酬,我便想起,文书有记,道尊有一术法,方寸为界,造化为笼,阴阳虚实皆可困之。我猜想此术或能应对,故向阁下讨要。”
镜映容抬眸扫视山谷:“这些阵法是你原先想出来的对策吗?”
寅山颔首道:“假如我的猜想错误,或是不曾遇到阁下,那么这就是我的对策。得到传承的最初,躯壳的实力不会有变,这些阵法能够困住我半个时辰,趁此时机,她——”
她望了眼燕澜。
“她会通知人族高手。想必人族不会放过诛杀一位兽皇的机会。”
镜映容:“你宁愿死亡也不愿意成为兽神?”
寅山:“若我不再是我,我与死亡何异。”
镜映容不置可否。
“你为什么知道它会选择你?”
“它若走到需要传承者这一步,就代表它走的路已无希望。它一定会换一条,会想试试我的道路。从那头换到这头,成为我,是最快的捷径。”
“路?”
镜映容略微一忖,道:“它想压制人族,改变两族格局。”
寅山:“它以为,它可以凭一己之力做到。如今证明,这条路错了。”
镜映容却摇头。
“我觉得错不在路。”
“那错在何处?”
“它很强,但不够强。”
寅山微愣,嘴角轻微地扯了扯。
“的确,若它拥有阁下的实力,现在当是另一种结果。”
随即,她话锋一转:
“可我还是认为它是错的。”
镜映容:“为何?”
“纵然它成功,颠覆两族地位,让人族重返孱弱,但如果不把世上的人消灭得一个不剩,成功也只是暂时而已。”
寅山昂首望远。
已是黄昏时分,红日西沉,余晖从山坳漏进谷中,在山峰阴影之外涂抹出几笔暖橘。
“人族能从原始愚昧走到如今,只要种族存续,自然能够再一次崛起。它以为仅靠压制人族就能实现永恒的妖族兴盛,在我看来简直是——”
她鼻中发出低低的哼声,像带着冷意的笑。
“异想开。”
“文明的火种已经播下,迟早再现燎原。千千万万年,必然又是新的轮回,会有第二个空极道尊,第二次人族盛世。”
那轮火球已被遮挡,余烬却还未暗。眼睛倒映着群山背后燃烧的云霞,浅褐色的瞳仁似也燃起火光。
“太阳即便落下,明日也依旧会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