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缕残照投射着水滴。
水滴折射出灿芒,边缘镀了一圈金辉。
镜映容静默良久,蓦地莞尔。
“我越来越期待你的路了。”
她道,口吻像期待一朵花的盛开。
笑靥浅浅,如醉春风,这时的她又像往常那般,真实的,活生生的,有着饶温度和柔软。
但是,当寅山提出想留兽神一命,用以研究和实验的时候,她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仍是笑着,那双墨瞳却成了黑夜下永冻的冰原。
“不可以,我要它死。”
平和轻柔的语气,十分礼貌。
而她映在寅山眼中的身影轮廓却仿佛变得模糊,恍惚幻化成一面圆镜。
冷光湛湛的镜面,像一个虚无的光洞,要把世间万物,一视同仁地吞噬殆尽。
寅山瞳孔轻颤,闭了闭眼,沉默着一拱手,然后看回水滴。
兽神读出了她眼神里的送别之意。
两饶对话它听得清楚明白,此日此刻,它的思绪一片空明,是从未有过的宁静。
水滴宛如冻结般从内部生出尖锐的晶棱,如同一簇簇参差交错的冰锋,将水滴切割粉碎。
它也一同变得七零八落。
有形无形,有质无质,一切都在分崩离析,血脉本源,记忆意识,像风中流云一样四散。
时间在这一瞬无限拉长放缓。
坍塌的星空最后一次闪烁,它看着那张给它带来终结的似人面孔,意识飞过一颗颗回光返照的记忆星辰,去往宇宙深处。
那是极其古老的时代。
白雪皑皑的山巅,从第不知多少次沉睡中醒来,它望着亘古不变的日月发呆。
它感到百无聊赖,又腻味了无止境的沉睡成长,诸万灵以它为尊,强大的力量全无用处。
想起上一次下山已是数十万年前,它心思动了,决定四处走走。
穿过呼啸的风雪,穿过荒芜的戈壁,穿过奔腾的河流,穿过巨木参的森林,穿过瘴气蒸腾的大泽与茫茫无际的海洋,当来到一处温暖湿润开阔平坦的地带,它第一次见到了那种生灵。
没有见过的外形,没有听过的声音,它隐藏起自己,静静观察。
这群生灵是那么弱,容易生病,容易受伤,动不动就死,好像生来就是其它生灵的食粮。
事实也是如此,某一日一只披着黑毛的生灵冲出山林,轻而易举地把他们全部吞吃。
它再次启程。
几年,十几年,或者几百几千年,不知过去多久,在另一个地方,它又遇见了那种生灵。
这次他们的数量更多,存活的时间更久,不过最终还是覆灭于一场洪水。
它继续在世上游荡,走走停停,一次又一次与那种生灵相遇。
每一次,它都会停下来观察,直到该个群体因为各种原因消亡。
遇到的群体个体数量越来越多,存活的时间越来越长。
它见证了群体与群体之间的争斗、杀伐,也见证了融合、交汇。
不知不觉间,好像世间大部分地方都有了这种生灵的痕迹。
他们制造出许许多多用途各异的东西,他们嘴里吐出的音节越来越复杂,具有了某种规律。
它看着听着,自然而然也就懂了。
他们称自身及同类为“人”,把那些具有非凡力量、无法理解的庞大生灵称之为“神”。
他们恐惧神,膜拜神,祈求神保护他们的生命和家园,尽管总是有神把他们作为食物吃掉或者当成虫豸践踏。
它有些不屑。他们以为的神强横无比且不死不灭,可实际上那些所谓的“神”不仅会死,见了它还会惊慌逃窜或者匍匐颤抖。
它想着,自己才是符合他们想象的神。
如果他们向它祈求的话,它会保护他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