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宴自从来到帝国之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无解的难题。他没有办法拯救自己,甚至没办法了解敌人,因为敌人无处不在——他回到医务室,在网络世界中搜集关于威廉·亚当斯集团的信息,无论是根据关键词的精准,还是漫无目的的观看威廉·亚当斯集团在网络世界中留下的痕迹,陈宴唯一的感觉只有“无力”。威廉·亚当斯集团庞大到陈宴不可想象,他不知道这样的庞然大物是如何在短短不到二十年时间里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即便乘了工业化的东风,吃尽了蒸汽时代的红利,陈宴也想象不到这样的大集团是如何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帝国的几乎一切产业——从传统农牧业到工业时代崛起并随着科技不断完善的自动化农牧业,从采矿业和资源行业到可再生能源产业,从传统的服务业到奢侈品加工行业和高端娱乐业……都有他们投资和经营的足迹。除了集团本身直营的产业之外,他们投资了茫茫多的工业时代诞生的新兴产业,这些产业有相当一部分看起来几乎是个笑话,但其中不乏一些刺痛陈宴眼球的名称——航天燃油萃取公司、可控核裂变研究实验室、废弃航天器回收技术实验车间、星链……威廉·亚当斯集团几乎无处不在。陈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意识到,帝国没有“垄断”专用的单词和短语。而这个庞大商业帝国的核心,则是无垄断状态下高度集权导致拥有绝对话语权的威廉·亚当斯本人。在了解到这绝望的一切之后,陈宴内心虽有无力感,但并无后悔——他并不后悔自己杀了莱昂纳多·亚当斯。但压力该有还是有。他始终处于焦虑状态,在网络世界中看了一整个下午关于威廉·亚当斯集团的资料,直到晚上要回牢房的时候,都还没从巨大的压力中缓过劲。晚上8点多,陈宴回到臭气熏天的牢房区域,整个牢房区域被几百号青壮年男人的体味笼罩着,像是旱地长出的洋葱上浇了一层脚臭味的芥末,陈宴坐在那里直流泪,面前摆着的一根炸鸡腿和厨子山姆大叔特地为他煮的一碗帝国黑暗版鸡蛋面没能引起他的一丁点食欲。010号牢房的室友们看着他面前的断头饭,就知道他身上即将发生什么。上铺的弗兰克只看了一眼,就急忙缩进了床铺里面,他害怕陈宴看到他脸上遏制不住的狂喜。石像鬼看着他,眼神怜悯,但也没多说什么,他来的时间也不短了,见惯了吃断头饭的人。克莱恩看着他,没有说话。陈宴把餐盘递给克莱恩,克莱恩竟然没有拒绝,拿起鸡腿两口撕扯完,端着面条倒进嘴里呼噜呼噜咽了下去,而后用袖子擦了擦嘴,对陈宴说道:“你想活吗。”…陈宴上铺的弗兰克差点忍不住把头探出去,自从没了下水道中的密道,他想要离开这鬼地方的心态比之前强烈了无数倍,整个人都变得不正常了。克莱恩上铺的石像鬼,则诧异于克莱恩竟然敢把这种话公开了说出来。陈宴看着克莱恩的眼睛,简单的回答道:“想。”克莱恩说道:“活是能活,但不能完全活,你这次惹到了太厉害的家伙,人是做不成了,得做鬼。”陈宴嘿嘿笑了笑:“我之所以现在这么痛苦,就是想做人。”克莱恩说道:“宴先生,我从你来到沃克街之后就对你说过,这个世界不是你说了算的,那些天真的想法只会导致你今后的灭亡——就如今天你所遭受的一般。”陈宴没说话。克莱恩语气始终平静:“你以为自己的办法能够帮助自己脱离如今的困境,你以为自己的手段最差也能让自己逃出生天,至少是逃离这个社会。”陈宴的确是这么想的,即便靠着欧嘎米的刀,他也至少不会死。“你或许对亚楠市超凡侧社会的武力有所误解。”克莱恩很耐心的解释着,他现在拥有足够多的时间。“亚楠市的现在,不是那个古早的、拥有一把锯肉刀和一支火枪就能参加权力斗争的时代了。如今的亚楠市有了更先进的科技,有了觉醒程度更强的超凡,甚至有了能够屠戮神只的力量……别误会,我说的不是那种需要和神只拼到你死我活的手段,我说的是对神只进行定点打击,并在反抗尚未开始时使其从肉身到精神层面彻底【消亡】的超凡科技。”克莱恩所用词汇的压迫性足以让任何一个身临其境的人无法呼吸。可陈宴发现,自己竟然在如此之大的压力之中平静了下来。“人科技而成为人,因科技而超越人,因科技而不再是人。”克莱恩缓缓诉说着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你是否想过,你所招惹的亚当斯家族的人,那些拥有所谓【狂暴灵】的人,已经超越了人,已经不再是人。”“你很快就会知道。”克莱恩说完,就沉默起来。陈宴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随即心里一惊。克莱恩可能是在告诉他,拥有【狂暴灵】的人可能很快就会来找他!可克莱恩的话太隐晦,陈宴不能完全确定他的意思。更何况,克莱恩所透露出的意思是不符合逻辑的——既然大后天就要对他进行处刑,为什么拥有【狂暴灵】的人还要来找他呢?克莱恩一定知道些什么!低语声在下一刻回响在010号牢房之中。‘克莱恩,告诉我真相!’低语声落下时,陈宴没有得到克莱恩的回答,只得到了嘲讽一般的低语。“好好想想,我们再聊。”昨晚还受制于低语的克莱恩,今天竟然能够抵抗低语的控制了?!陈宴意识到,在这一天之内,克莱恩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陈宴心想,根据之前大威廉所说,贾斯特斯家族自从几代之前就已经建立了基于亚楠市超凡侧社会的人脉,克莱恩已经吃过一次低语的亏,在今天通过他自己的渠道想办法免疫低语,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可克莱恩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一席话呢?他想救我?是什么动机呢?做鬼……又是做什么鬼?陈宴在百般不解中,用低语对弗兰克和石像鬼洗了脑,而后躺在床上,烦躁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