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在黑暗中前进,绕过宿舍进入矿区外工地,此时周围已经有了一些光亮——那光亮是从一座冒着烟、响着锅炉声音的车间里传出来的。
阿鲁说那里是这一片区的机械维修厂,由于矿区的老式矿车、轨道和工具太过老旧,经常出问题的原因,维修人员通常要工作到很晚,才能保证整个矿区的正常运行。
矿区上方工地厂区的地形很复杂
,废弃车间到处都是,这里以前明显拥有加工厂的职能,但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些加工厂被废弃,只留下破败不堪的厂房,如今已经被大雪掩埋,看不到其中的样子了。
整个工地厂区的地面上铺满了各种变轨轨道,无法分辨是否还在使用。
沃尔夫·瑞博特此时明白,如果没有阿鲁这样熟悉矿区的人带路,他们即便能进入矿区,估计是也走不出来的。
他们很快进入了露天矿区。
加基岛的煤矿矿脉垂直深度很小,所以整个矿区在开采到今天时已经形成了漏斗形状,漏斗型的露天矿区边缘围绕着密密麻麻的螺旋矿道,这些矿道大多被蒸汽铁轨覆盖着。
在阿鲁的带领下,他们沿着蒸汽铁轨不断向下行动,在经过几个岔路口之后,眼前再次出现亮光。
就是这里了……晚上监工不休息,会轮班,但不会一直巡逻,大多数坐在高处玩手机……只要保证工人们还在干活,无论干活快慢,他们都不会说什么。
所以咱们只要动静小点,就不会引起注意。
他们继续前进。
在某个矿道的拐角,一处被开垦出来的矿脉处,他们遇到了一个老矿工。
老矿工佝偻着腰,缓慢且无力的一镐接着一镐往矿脉上砸,他身上的矿工服已经洗的很白,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了,矿工帽也很老旧,但并没有破烂,这或许是他至今还戴着矿工帽的原因。
当四人走近的时候,老矿工才直起身子,看向他们。
呓……小娃,你们让安排来上夜班?
老矿工的帝国语中携带的口音很重。
他直起身之后,沃尔夫·瑞博特才看到他已经驼背的很厉害了,肩颈下方驼起一个大大的鼓包,那是常年在矿井中劳作所导致的。
沃尔夫有些紧张,他回想着自己之前准备的那些话术,不自觉的扶正了胸口衣襟里正在录像的手机。
嗯,我们刚来的……大叔,你进来的时候,说没说工资的事情啊?
老矿工听着这话就笑了,即便新矿工和老矿工不一个区域工作,他在漫长的职业生涯中也通过其他方式接触过各种各样的新人,他最喜欢的就是看到新人们来到矿区之后的问题——
为什么和中介约定的工资不一样?
为什么岛上的宿舍在长达九个月的苦寒中连个暖气都没有?
为什么一个月才能吃到一顿肉?
他总会笑呵呵的回答他们的问题,并欣赏他们不知所措的茫然模样。
而今天,他也如往常一般用和善的姿态回答新人们的问题:
工资啊,你不能跟岛上矿区的代理人谈,你得去跟你来时候的中介谈,因为按照合同,矿区是不负责给你们发工资的,你们的工资都是先由矿区统一打给中介,然后由中介代为发放给你们。
沃尔夫·瑞博特脑门上有青筋弹出,他压抑着自己的愤怒:
这是合法的吗?
老矿工回答道:
当然,随便你们去告,去告他们的人多了,可还没有一个告赢的。
他补充道:
三年前有个年轻人,刚来的时候和你们现在的状态一样,他还是通过北方联邦组织的招聘会来的,来了之后还不是要守岛上的规矩?
他赞叹道:
那年轻人有胆识,有魄力,也能忍,他忍了足足一年,收集了很多证据,合同到期后直接就去北方联邦投诉了。
老矿工像是说累了,他停顿了一下。
沃尔夫瞪着眼,有些急不可耐的问道:
后来呢?
老矿工似乎就等着他问呢,他这么一问,就立刻得到了回答:
后来啊,他就没了音信了。
沃尔夫心里一凉。
阿鲁看向沃尔夫,眼神里满是落寞。
沃尔夫从他的眼神中明白,老矿工没有说谎。
他沉声道:
大叔……那你呢?你干了多少年?现在能拿多少工资?
老矿工咧嘴笑道:
我啊,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当初加基岛拓荒的时候就来了,来的时候跟着拓荒队砍木头,杀熊怪,掏蛇窝,把岛上活着的东西杀了一个遍,建了工地,挖了矿坑,后来才跟着下矿的。
所以我当初进入矿井的时候,已经熬过了一年,换了合同了,不再从中介那里领工资,而是直接从矿区领工资了。
那是沃尔夫完全联想不到的一段历史。
那时候……加基岛的拓荒时代,多少也有个十年时间了,那时候还没有互联网,人们无法将那时候加基岛的情况上传到网络上,所以沃尔夫·瑞博特无法从网上搜索到关于那个时代的详细信息,仅仅是知道有那么个时代罢了。
说道这个话题的时候,老矿工显得很兴奋,这似乎是他唯一值得骄傲的地方了。
年轻人嘛,不吃苦怎么行?其实也就是刚开始的几个月难熬,只要熬过去了,就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