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伟吐完了一口烟,用缓慢的音调说道:
“到底能不能搞,给个准话。”
年轻人面前烟雾缭绕,有些吞吐道:
“宇哥大概说了,但也不是那么清楚,我只知道有电子垃圾的生意。”
阿伟用完全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说道:
“要不是阿宇跟我交代,我今天说什么也不会跟你在这浪费时间。”
亚裔年轻人讪笑了两声,用略微有些颤抖的两根指头夹着烟,抽了一口,喷云吐雾之间低沉道:
“宇哥仗义,以前帮兄弟们的忙,兄弟们都记得,当初我小舅子被人找了麻烦,被人当成猪崽卖给了药店,是宇哥找人帮忙把他捞出来的,我欠宇哥的人情。”
言下之意:我是看宇哥的面子,不是看你的。
阿伟没有在意【药店】是什么地方,机械蜂巢里阴暗的角落多了去了,他只需要保证自身的安全,没必要记下所有阴暗角落的名字,甚至没必要知道它们的存在。
阿伟听着他的话,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身体的某些部位依然忍不住发生战栗,这是他第一次和帮派分子关于生意发生更深的交集,从前他只在交保护费的时候才会和帮派分子说上几句话。
可现在他没得选了,宇哥给了他这个渠道,他无论如何都要把生意谈成。
宇哥之前明确交代过,面对帮派分子的时候,千万不能露怯,他们全都是遵照丛林法则生存的野兽,一旦被他们看到了软弱,就会被他们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所以阿伟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一副“有大脾气、专做掉脑袋生意的黑商”气质——
他之前做房产销售的时候恰好见过这种人,直到现在回想起来,那位客人身上的气场依然令人心悸。
阿伟的模仿能力很强,所以宇哥介绍的亚裔年轻人着实是被他这幅姿态唬住了,用服软的态度说道:
“伟哥,体谅一下,我要是真跟你干这个,别管干没干成,只要往后还在机械蜂巢混,迟早要被他们抓住,再把两根胳膊也给砍了。”
他说着,弯下腰,将腿从桌下伸出来,然后拉起腿上的裤子。
阿伟这才看到,他膝盖往下的部分并非血肉或是橡胶义体,而是某种看起来十分简易的机械轮轴结构。
轮轴结构的起点,也就是膝盖所在的位置,肉眼可见一块脏兮兮的、占满了动物油脂的芯片,芯片上的某个部位不时有蓝色的信号灯光闪过。
年轻人看着阿伟眼神里克制不住的惊奇,咧嘴笑了:
“智械义体,能收集自身行动数据,对行走模式进行适应性改良……是数据科技的副产物。”
“一对这玩意儿,把我的积蓄花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
他的心情显然没有他的笑容那么明朗。
“所以啊,伟哥,你真知道领带帮有多厉害吗?”
阿伟强压下心中的胆怯,将克制不住有些颤抖的左手放到桌下,用阴狠的语气说道:
“你跟我,只要半个月,不但能把欠的债还上,还能从这鬼地方搬出去!搬到机械蜂巢上层的阳光房里!”
年轻人被他那股狠劲震住了。
年轻人放下裤子,把腿收回去,脸色依然犹豫。
阿伟缓缓说道:
“你要是一点胆子没有,也不会跟我出来了。”
亚裔年轻人见过阿伟这样的人,也见过阿伟这样的表情,那是对一切不屑一顾的亡命徒才能拥有的东西。
帮派分子之所以出来混,大多是因为人本身足够混蛋,也因为希望生活能过得更好——他们是为了钱和女人来混帮派的,不是为了成为亡命徒而来混帮派的。
所以,在面对亡命徒时,他们会产生天生的畏惧。
而现在,亚裔年轻人面对的情况更加危险——亡命徒手里有他迫切想要的东西,他不得不跟亡命徒合作。
真是糟糕的情况。
亚裔年轻人为了克制恐惧而又抽了口烟,压低了声音:
“我这边有几个兄弟,是做下游放货的,熟悉门道,之前c-17区肃清的时候被黎叔赶了出来,已经收手一个多月了……领带帮不是在跟人闹着玩。”
阿伟没在这个话题上纠结下去,因为黎守诚的威胁是无解的,他只是说道:
“我现在有一批货,和黎叔之前放出来那批货一样的档次,只要你现在一句话,我把样品拿来,你让那几个兄弟随便检查,到时候等你们看明白,咱们再说下一步合作的事。”
阿伟这倒不是在吹牛逼,而亚裔年轻人也知道黎叔前两天放出来那批货的档次——那些货都是市面上少见的精修品,不是领带帮那群连字都不识的维修工能搞出来的玩意儿。
自从那批货流入市场之后,有点见识的“倒爷”们都在寻找供货商,但碍于黎叔的面子,从没人敢明面上问询。
私底下寻找供货商可太难了,况且机械蜂巢人多眼杂,领带帮耳目众多,谁也不敢在黎叔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的抢生意。
所以,直到现在,还没人知道那批货是哪里来的。
可现在,生意竟然送上了门来。
亚裔年轻人实在按耐不住,因为电子垃圾的纯利润实在太大了,大到让人一步登天,做一笔买卖半辈子无忧的地步。
他已经知道了领带帮的厉害,可他今天依然来了,不过是为了钱罢了。
阿伟完全不知道正在抽烟的亚裔年轻人在想什么,他提心吊胆到了极致,心中危机感越来越强,看年轻人始终不开口,他便不再等待,道:
“咱们改天再聊。”
亚裔年轻人看阿伟这么果断,原本就克制不住的心思终于爆发,赶忙抓住阿伟的手臂,摊上一副讨好的笑脸:
“伟哥别啊!兄弟这不是因为买卖太大,太激动么!咱坐下来慢慢说!反正时间多得是,这里是哈桑老爹的地方,领带帮的人要是进来,就要被斗牛犬撕碎掉的!安全的很!”
阿伟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表面上表现出一副淡定的样子,用阴鸷的眼神看了年轻人两眼,才缓缓坐回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