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感觉到了巨大的危机感,并试图用自己的方式让自己的族裔得以拥有在逐渐加强的【荒月】中生存下去的可能性——
繁衍,和筛选。
这也是祂始终在做的事。
在每一次繁衍过后,祂都会筛选出更加适应幽邃恩赐的更优秀个体,并使这些特殊个体的后代相互结合,如此一来,繁衍出的再下一代就更能适应来自幽邃的恩赐。
幽邃恩赐本身是祂生长的培养基,来源于第一个游魂信徒提供的信仰——在深海迷途的绝望之际,游魂不再相信希望和光明,转而崇拜黑暗和未知本身。
黑暗和未知相互融合的产物,则是幽邃。
祂从黑暗的未知中诞生,自诞生起就承载着幽邃的宿命——祂因信徒对黑暗的崇拜而获得了能在黑暗海底中远距离视物的能力,因信徒对未知的崇拜而获得了探索未知的使命——这也是祂自诞生之后一切行为动机的起源。
神明因崇拜而生,此为神之宿命。
而现在,在不断加强的【荒月】带来的压迫感下,祂必须为信徒们——为祂的族群寻找出路。
祂一边继续做着繁衍和筛选,一边派遣族群中和幽邃恩赐更加契合的族裔,作为探索者,离开栖息地海沟,前往更遥远的地方,探索可能存在的、更适合寄居的地方。
亦或者寻找更强大的、足以为他们提供庇护,并避免遭到【荒月】侵袭的神明。
探索者们在接下来的几十个【荒月】周期里带回了各种各样的消息,祂由此知道——
黑暗的海底存在着退化程度更深、比野兽还要低级的游魂,塌陷的海底大陆沉没到了不知多深的地方,那里仿佛形成了深渊,有怪异的生物徘徊在侧,那生物和一切海底生命完全不同,似乎从深渊而来;
遥远的地方已经有游魂组成了城邦,那些游魂收集过往世界的碎片,发展出了名为“文明”的东西,并在曲折的发展中不断壮大;
更多小型的族群如祂和信徒们的往日一般在黑暗的海底挣扎求生,生命为了生存而发生了另神明都难以想象的扭曲和畸变,而海底几乎无处不在的污染加剧着这些扭曲和畸变。
一切都在恶化,挣扎求生的游魂们像是在一步一步走向末日。
……
祂明白,在逐渐变强的【荒月】之下,能够使族群最后生存下去的,不是信徒们探索到的这些东西。
直到有一天,一个信徒从遥远的海域回来,并带回了一枚散发着寒气的【茧】。
信徒告诉祂,这枚茧来自一个已经灭亡的族群,那族群所在之地遍地都是奇怪的【眼】状图腾,他们似乎崇拜着某种特殊的神明,那神明的标志就是【眼】。
那族群的灭亡并非因为【荒月】恶劣的环境或是海底黑风暴,而是因为一场献祭——
一场以整个族群为祭品的献祭,从某未知之地换来了这枚【茧】。
祂曾听说过以族群的生命为代价进行献祭或是更惨烈手段的事,祂能够理解他们,在海底,一切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在看到这枚【茧】的时候,祂感知到了某种宿命的召唤,这种召唤在接下来的几个愈发强大的【荒月】中更加清晰。
直到某一天,在散发了足够的寒气之后,【茧】开始变得透明,并露出其中的小生命。
那是一只祂从未见过的生物。
在看到这生物的时候,祂忽然张开嘴,发出了祂此生的第一个音节。
“泰达尼奥斯。”
祂知晓这生物的名字,仿佛这生物那拗口到难以发出的名字刻在祂的生命里。
祂在发出声音的这一刻感受到了宿命的召唤。
祂意识到,这就是祂的宿命。
祂并未尝试孵化泰达尼奥斯,那并不是祂的宿命。
祂只是始终把被冰封的它带在身边。
宿命告诉祂,其他一切都无法拯救祂和祂的族群,能拯救他们的只有泰达尼奥斯。
在接下来几个【荒月】周期里发生的一切,证明了宿命的正确性:
在接下来越来越强的【荒月】中,强大的深渊生物因不明原因集体自杀,从它们身体里溢出的脏东西污染了深渊附近的整个海域,因污染而发生变异的海底生物们甚至不能再被当做食物;
游魂组成的脆弱文明因无法抵抗海底黑风暴而损失了大量人口和刚刚诞生了苗头的文化科技,并因食物的紧缺而从文明内部发生了分裂,分裂诞生了背叛,背叛导致了覆灭;
视野可及的海底牧场,一切游魂族群在恶劣的环境中无声无息中消失了,仿佛不曾存在过。
在又一次【荒月】过后,祂和族群的栖息地遭到了异常严重的打击——栖息地的某个哨所被某种污染性极强的污秽入侵了,那污秽是有生命的,在进入到栖息地的时候,就已经感染了祂的神格,让祂的一部分变成了它们。
族裔相继死去,祂意识到事情不能就这么进行下去。
祂召集了族群内最强的战士,他们是祂繁衍并挑选出的最强生命体,能够凭借幽邃的恩赐在一万米下的深海中和巨物搏杀,保护并带回足以缓解饥荒的血食,这些血食曾是供养族群熬过最困难【荒月】的依仗。
祂告诉他们,在如今比之前加强了很多倍的【荒月】里,即便是最难吃的枯藻都不再生长。
战士们低下了头颅,流下了即便面对深海怪物的恐惧和绝望时也从未流过的泪水。
祂知道,他们也感受到了各自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