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曹芳行了冠礼,按礼制来说,正妃甄氏也应该跟着升为皇后。
王肃的提议,也正是意在于此。
这本就是个顺水推舟的事,但到了曹大将军这里,却出了个岔子。
朝上的曹大将军本来也是觉得王太常的建议挺正常,没什么不妥,装模作样地议论几句。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决定让有司选个好日子,正式册封皇后。
谁料到下了朝之后,何晏就急匆匆地找上了曹爽:
“大将军何故轻易同意王子雍之议?此多半是司马仲达之谋是也!”
曹爽闻言,顿时就是吃了一惊:
“平叔何出此言?我道天子行冠礼,立后乃是应有之举,怎么就成了司马仲达之谋?”
何晏一跺脚,面有焦急之色,急声解释道:
“大将军,晏非是说不应当立后,而是不应当立甄氏为后啊!”
大概是赶过来有些匆忙,何晏缓了一口气,这才继续说道:
“大将军难不成忘了,甄氏一族本宗在何处?”
经何晏提醒,曹大将军这才一拍脑门,叫了一声:
“糟糕!吾竟是忘了这一节!”
甄氏一族,本就是河北大族,又经过曹叡的大力提拔,诸舅氏甥氏全部封侯,如今已然是魏国最顶尖的名门望族之一。
关中一战,曹叡仓皇东巡,作为皇戚的甄氏族人,自然也有不少跟着跑到了许昌。
但别忘了,甄氏的本宗可是在河北中山郡。
甄夫人更是葬在邺城,甄氏有不少人可是在那里为她守墓。
如此也就罢了。
偏偏曹爽这些年来,所作所为多有僭越之处。
别的不说,光一个迁皇太后别居他宫,不让她跟年幼的天子相见,就足以让大将军站到皇家的对立面。
更别说,现在的河北,可是掌握在司马太傅手里。
真要立甄氏为后,不但是加强支持天子的力量,同时说不得,还会被司马太傅所利用。
曹大将军越想越是后悔,不由恨恨地一跺脚,咬牙道:
“王老匹夫,心思竟是如此歹毒!安敢如此欺我?”
何晏点头,肯定道:
“大将军所言甚是!想那王子雍与司马仲达乃是姻亲,今日之议,想必与那司马仲达脱不了干系。”
“此二人,一内一外,互为连结,欲置大将军于不利之地是也。”
曹大将军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王子雍乃是公卿,在朝中颇有声望,若无过错,吾怕是也动不了他。”
“且当今之急,是立后一事……”
想了又想,自己却又是不知如何解决此事。
毕竟立后之事,可是自己在朝堂上亲口答应了的。
总不能当众反悔说不立了吧?
再说了,不让天子立后,像什么样子?
早春的气候还有些冷意,但曹爽身体肥胖,容易出汗,此时一着急,额头就立马冒汗。
他用希冀的目光看向何晏:
“平叔,依你看,如今当如何是好?”
何晏断然道:
“大将军,依晏看,首先这甄氏,是绝对不能立之为后的。”
曹大将军一听,立刻就面有为难之色,略有犹豫地说道:
“可是,平叔,这甄氏可是先帝所定的太子正妃,若是不立彼为后,恐怕难堵天下悠悠之口。”
“到时候,恐怕朝中大臣,也会说我不遵礼法……”
何晏目光闪烁,以目示意左右。
曹爽会意,屏退了所有人,这才看向何晏:
“平叔何以教我?”
何晏这才凑近了曹大将军,轻声道:
“大将军何虑也?昔文皇帝赐死文昭皇后,以立郭妃;先帝废正妃,以立毛氏,后又赐死毛氏,再立虞氏。”
其实还有武皇帝,不过那好歹是何晏的养父,他不敢说出来。
“此等反复,可谓按礼制耶?可见曹氏对后宫嫔妃,多是不按礼法。”
何晏作为曹操养子,深受曹操的喜爱,待之同诸公子。
可惜的是,曹丕很讨厌他,甚至不愿意呼他的名或者字。
所以在曹丕时代,他连个官职都没有。
幸好曹丕是个短命鬼,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谁料到待其儿子曹叡登基,同样也不喜欢他,认为他乃是浮华之士,特意抑而不用,只让他担任一些冗官之职。
作为与夏侯玄并列的大魏玄学名士,何晏本就是急于富贵,趋时附势之人,受到如此待遇,如何能不对曹丕曹叡父子充满怨气?
此时他拿二人前事来劝说曹大将军,除了不欲立甄氏为后,未必没有存了扬二人之恶,以出自己一口恶气的心思:
想武皇帝仍在时,吾之服饰,拟于太子,都未曾被说什么。
汝等父子,以私怨打压我,想不到我还会有今日吧?
何晏自小就与曹丕一起长大,两人关系又不好,比起他人,天然就少了一分对曹丕曹叡的敬畏。
“唔唔……”
曹大将军没有说话,看起来仍是在犹豫,但看得出来,他的脸上,已经有心动之色。
何晏见此,连忙趁热打铁:
“大将军若是觉得不方便直接出面反悔此事,其实有一人,可为大将军立名义。”
曹爽一听,连忙问道:“何人?”
何晏指了指某个方向,轻声说道:“自是皇太后是也。”
曹爽一惊:
“太后对我成见甚深,如何肯为我下诏?”
他顿了一顿,又有些试探地问向何晏:
“平叔之意,莫不是让我以太后之名行事?”
这样的话,倒也无不可。
只是朝中众臣也不都是傻子,自会看得出来,自己这是矫太后之诏。
到时候,恐怕朝中的公卿,又要骂自己专权乱政。
唉……
虽说现在权势已固,总万机,典禁兵,许昌皆为己所控。
但那朝中总有些顽固不化的家伙,自己没有借口,也不好对他们如何,倒真是让人头疼。
没想到何晏却是从容一笑:
“大将军何虑也,吾有一计,可让太后不计前嫌,亲自给大将军下这个诏令。”
曹爽顿时又惊又喜:
“计将安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