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七喜中文 > 行行 > 五七三 念念难忘(九)

五七三 念念难忘(九)

“你的意思是这次全是你的主意。”沈凤鸣道,“可你先前一直说,是三十的授意。”

“确实是他的意思,但他也只出了个‘意思’。”十五道,“而且,你也猜错他的本意了。他从没有说要我阻止卫楹同孙家的婚事——他怎么可能管卫楹嫁给谁。他给我的任务,是别让夏铮出事。”

“……夏铮?”沈凤鸣一时有点会不过意,“夏铮同你掳走卫楹有什么关系?”

“你应该知道吧,江南武林大会过后,曲重生就不大信任我哥,有许多事不像以前那样尽数说与他知,特别是与夏家庄有关的事。其实也未必是自那次夏琛的事情始的,他本来就在培养另外的亲信——就是他那批所谓的‘盟使’。以前他有风吹草动哥都晓得,现在就未必事事洞悉。”

沈凤鸣听着,没有插话。十五既然愿说,他自然不必再妄加猜度。

“虽说,曲重生和哥都提过要我主‘食月’的事,但曲重生行踪不定,我也并不怎么见到他,倒是哥因为时不时要做他的替身应付外人,与他多有联络,这回也是得了他的授意,要替他来临安吃这顿喜酒。哥接到指令当下就找我了。曲重生信誓旦旦言之凿凿,说他是因忙别的事没空才要哥走这一趟,但哥还是怀疑——他会不会有别的谋划,这顿喜酒,会否与当初的江南武林大会一样,对夏家庄有所不利。”

沈凤鸣对此倒是相信,毕竟自己也曾有过一样的担忧。十五又道:“哥既然这么说,那当然听他的。曲重生一直想要寻机对付夏家庄是事实,他晓得哥不会在对付夏家庄一事上再悉从他令,上回刺杀夏铮,我也找了借口没有办成,是以若真要有事,他现在必定是找他的盟使动作,哥有此担心便在情理之中。他若不是要来临安倒好,既然要来,总不想见夏铮在眼皮底下出什么事,所以叫我设个法子,万一曲重生有什么埋伏打算,都别让他得逞。”

十五说到这里苦笑了记,“我这种人,动手还可以,叫我去想法子,比杀人难上何止百倍。哥一直说要寻个机会让我单独练练,这大概就是他寻的机会。我当时坐在他面前,心下一片空白,只觉得我们既然对曲重生的想法一无所知,又何从去破坏,难道真要一种一种地假设,一种一种地设计应对?他看我实在毫无头绪,便说了句,这世上大部分事情治标容易,治本难,但也有些事情,治本比治标容易。比如现在,与其花力气去研究如何阻拦曲重生在这喜筵上可能的埋伏,倒不如让这顿喜酒本身就别发生,这样,无论曲重生想做什么,都不会有机会。”

他看了眼沈凤鸣,“所以你适才说的不对。我哥从来都懂得要选最简单的办法达到目的,并非你说的‘十倍代价’都在所不惜。他只是喜欢我们做得完满些,但做的事情——必是所有办法中最容易做到的。”

“我看你好像没学到他这一点。”沈凤鸣笑,“你的意思,你掳走卫楹,单纯就是为了让今天的喜筵摆不成——若是为此,你这手段恐怕还是稍嫌复杂了点。你当时可以给她一刀——或者,你不想杀她,那你给孙觉一刀——一样能达到目的,还不用带着人东躲XZ地累赘,这会儿回建康的路都走了一半了。”

“杀人当然容易,我只是不想闹得太大。”

“你该不会认为现在闹得小了?”沈凤鸣道,“外面满地找人,比你杀了卫楹还紧张——你难道不知道没出阁的姑娘被强人掳走,说出去是比死了人还紧要的事?还是众目睽睽之下,卫家想含糊其辞都不行。”

“要的不就是这个。”十五道,“这样孙家才不能再娶她,不然今天婚事不成,改天又摆起来,我白忙一场。”

“你是打的这个主意,所以越发要留她留够了时辰,好叫她让那些闲话压得再翻不了身?”

“我准备着明天放她走——过一夜再回去,应该足够了。”十五丝毫不觉得如此有什么不妥,甚至伸出一根手指表示赞许,“你刚也就只猜中了这一点。对,我计划好的时辰,早一刻都不会放人。”

沈凤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果然“食月”的人实在不能用常心忖度。

既然说到了这里,十五也便无忌:“我不如我哥能次次都想到最好的点子,但即使点子不是上佳,只要每一步都能依计完成,同样能达到目的,要是拆整街的房有必要,我确实会拆。劫走卫楹是我第一个念头,而且一定是接亲路上:一是时辰够早,夏铮他们那时候肯定还没出发去喜筵,倘若新娘子不见了,喜筵摆不起来,自然就不必去;二是日子够晚,那已经是喜事当天,孙家同卫家想必应对不及,没法周旋,只能将喜筵撤去——我离开建康之前就大致想好了,本来想告诉我哥,让他看看能不能行,他却说不用告诉他,他信我办得到,只提醒临安我们不熟,叫我多想想,不要闹出人命,给他省点麻烦。”

“临安你们不熟——这个地下河道,你怎么发现的?”沈凤鸣道,“就连久居临安的,都未必晓得这个地方。”

“这个简单。查下临安府的地理志就晓得。”

沈凤鸣眯起眼睛:“什么?”

“你说我作这些准备三五天——也不晓得你是高估我还是低估我。”十五冷眼,“我大半个月前就来了,踩了孙府卫府的位置,推测了下迎亲队伍怎么走。那时候还不能肯定推测就一定正确,所以想了好几个可能,圈了好几个可埋伏的地点和得手后逃跑的路径。这些倒不是太麻烦,最麻烦的是这事一出,孙家卫家定必全力捉捕我这个绑匪,我带个新娘子,即使当时走脱不难,却不可能跑得过人家的搜捕快马,凭孙家这财大气粗的面子,临近几个县里只怕都要铺天盖地张网等我,所以——走不掉,只能就近找地方躲,躲过了我预想的时辰,将卫楹放走之后,我一个人就容易了。我不熟临安,当然不知道哪里能躲,也没有可靠的人能问,但城里城外的天然地形、后天居造,应该没有比府志县志记得更清楚的,那官录记载可不会骗人。所以我连着三个晚上趁黑去临安府衙门翻找,各城门——城里、城外——我都翻过了,临安人不晓得这里有地下河不奇怪,也就老县志里头有,几十年前的记录了,那会儿都城都还不是都城,寻常谁在意这个。”

“既然你起初不能确定路径,埋伏之地也选了好几个,那你准备的躲藏之所也不止这一处吧?各城门外是不是都找了?”沈凤鸣道。

“地下河这等天然屏障可遇不可求,临安郊外,能有这一处就不容易了,其他地方当然也作了准备,但都不如这里,所以只要有机会,我当然还是在距离嘉会门最近之处埋伏。这外面还有一片密林,也算个阻障,本来挺普通,迷不了谁的路,我想了许久,想起我兄弟十三,他对布阵有研究,同我说过万物皆可入阵,我就趁日子还早回了趟建康,想着找他过来帮忙在林子里布下迷阵,防得人轻易进来发现地下河。但转念,我这计划详尽要做些什么连我哥都不晓得,没必要多拉个人下水,所以,就叫十三教了我两天皮毛,自己回来了。我自认为这回把能想的都想到了,准备也作得极是够了,若还是给你们找见,也只能怪我学不会我哥的本事。”

沈凤鸣指指心口:“三十是这里有病才这样,你还学他。你要是能学成了他那样,你也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