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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三 山重水复(九)

即使刺刺有单一衡作陪应不至于太过无聊,只怕也要等得心急。他便也顾不上了别的事,借了邵宣也赶回家来的马匹,纵了四蹄先疾奔了回去。

刺刺倒也没有太心急,只是确实觉得有点太久了,单一衡就更不必说——如果不是有那卷决计没有人敢伪造的诏书镇在案头,他只怕不会有半分相信夏琰还能言而有信地将他姐姐放在心上。中午那会儿,府邸里又进来了一些人,听说是内侍省请示之后,让安排添入这府里的人手——人数大致还是与朱雀在时相当,总不能显得轻视了。夏琰不在,那小厮兄妹两个原本人微言轻,这会儿倒成了值得巴结的人物,但毕竟不敢便真高人一等,便先把人都留在院子里,不曾安排,只有几个会来事的跟进去,悄摸摸帮了做饭收拾。那小姑娘担心有人不知情冲撞到了刺刺,便只好守在她门外,看起来倒好像怕他们逃走似的。刺刺便也没出屋门,于是这一下午确实是有点百无聊赖,大部分时间都用在拦阻单一衡翻动这屋里物事上了。

夏琰回来时见此地多了不少人自也有些意外,不过看穿着装束,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意思。这些人都是新面孔了——没有一个是早先在这服侍过朱雀的旧人,大约内侍省也知道,那些在朱雀死后自谋出路离去的,若重新回来,样子定不会很好看,既然已经得罪了这一家,总不会再犯一次错,又去得罪如今在奉的新主人。他也没太在意,将马交给迎过来的小厮问知刺刺同单一衡都一直在屋里,便径入去了。

单一衡先前一直叫唤得十分起劲,夏琰当真回来了却多少还是有些发怵,只下意识小心翼翼地把刺刺往后挡,却也半点不敢上前出声挑衅。夏琰本来是待先同刺刺解释缘何出去了这么久,但一进屋便先瞥见了桌上堆着赏赐物和两封卷轴,一封还是显然打开过的——圣旨御诏,自是一目能识,他不免一怔:“冯公公已来过了?”

刺刺这会儿才绕开了单一衡的阻挠,近前道:“你怎去了这么久?”此时她的心境比之昨晚与早上已大有不同,大约是因忽明了了夏琰内心真正所想,不再多有不安忐忑,言语自是也放松了许多。夏琰微微踌躇了下。依依的事他心中思量过是否在刺刺这里便不必隐瞒,但眼下还有单一衡在,这话还是先不必说了。便道:“你认得侍卫司邵大人吧?当初我受伤,他和他夫人援手施救有恩于我,我听说邵家将添新丁,方才就去探望了下,谁知竟逢着邵夫人急产——我虽帮不上什么忙,但她情形一时曾危急,我也不能一走了之,便在那等消息,一直等到方才,邵公子出生,母子平安无事,我才回来的。”

刺刺大为震惊:“邵夫人已经生了?我先前还想着,若有暇要去看她,算起来她是我的小师叔啊——你去时若是叫上我,我或可帮上些忙的。”

“好在现在一切平安,你过些日子再去看她也是无妨。”夏琰道,“不过她是你小师叔,那这孩子……论下来岂不是还应叫你一声师姐?”

刺刺不知他突然是在笑什么,夏琰却已经拿起桌上那卷圣诏看了看。“这么短,难怪这么快就来宣旨——竟不等到我回来。”便抬头,“……你自己一个人接了?”

刺刺于此还是有点讪讪:“你……你也不事先告知我一声。我都不知……该说什么。”

“我想告知你,但早上回来时你还没起来,就……”夏琰只得道,“我以为他们不会这么快来,也没想我会出去那么久……”

刺刺略略转开脸:“你——你若是存了此心,昨晚上为什么却看也不看我?”

夏琰有点迷惑:“我看也不看你?”

刺刺转回头来瞪着他,不自觉微微嘟起嘴来:“若不是我叫住你,你是不是就准备那么走了?你若就那么走了,那……那是不是,也就不再见我了?”

夏琰愣了一会儿,才道:“昨晚上——是凤鸣同秋葵的大喜,你——又同青龙教在一起,我总不能——那个时候去拉住你,同你说上半天——到时候人人都看着我们,你们的人说不定还得围着我,闹起来,岂不喧宾夺主,搅乱他们喜事?我原本是打算今天没人看见时来找你,同你好好说说的,没想你先把我叫住了……”

“你不想人人都看着你,那你干么还坐那屋顶上,那么显眼的地方,引了人注意?”

“那是因为……”夏琰苦笑,“我确实赶得晚了,昨日天黑才进了城——想着好歹总要让凤鸣知道我来了,要把准备的贺礼送了,才算我确实到了场,这可不能等到今日。凤鸣也是一直被人围着,我得不着便找他说话,喜婆一个劲催他去洞房,我也不知他是不是立时便要进去——你替我想想,我还能怎么让他定看得见我?若不坐他新房顶上,岂不只剩坐到新房里了?”

刺刺一时语塞,实在也不知他说得到底有没有道理了,只能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将桌上另一卷圣旨拿来:“这还有一封,冯公公没念——说你自己看看。”

夏琰取来打开,这一份当然不出所料是关于要他接替朱雀的短诏。他看了一遍便放下了,道:“先不管这些了。你要不要同我出去一趟,我答应了凤鸣,下午与你一道去趟他家里,看看他和秋葵。”

“那好——”刺刺正要答应,忽然想起身后还有个单一衡,便改口,“那一衡呢?同我们一起去吗?”

夏琰这才正看了单一衡一眼,“你要去么?”他便这般径问。

饱受忽视的单一衡终于得了说话的机会,咬了唇:“我当然要去了。我姐在哪,我就在哪。”

他满拟夏琰要为此讥嘲拒绝,甚或要发怒,却不料他好像浑不在意:“那便一道去了。”准备好的一腔回嘴反击一时又失了用武之地,单一衡胸口一阵闷堵,实不知怎样才能占到上风。

夏琰看了看两人:“要不你们先去前头厅里等我,我换身衣服。”这一身还是天不亮时去见赵眘的装束,未及换过,倒不是他嫌之不够轻便——他毕竟没有官服朝服,谈不上多肃穆正式——只是双臂袖上都有些破损了。这也是他离开邵宣也家后才发现的——依依疼痛难忍、神志迷糊之时,想是将他错认作了朱雀,不知多少次死死抓在他的手臂,莫说是袖子,就连皮肉都要被她掐得透了。只是那时他亦为依依担心,况双手自她双肩云门输送内力,全神贯注,也未觉什么,在路上才见袖幅有些撕裂,掀开看时,臂上竟至还凝了两处血紫,一时还真觉疼痛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