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绿色细呢子大衣,黑色的裤子和皮鞋,头发挽成了一个发髻,婚后的沈爱立看着比以前圆润和温婉些,气色也好了很多,面若桃李,唇似丹霞,那双杏眼都比以往灵动不少。
听说沈爱立现在已经升为机保部的副主任,而她却沦落到在玻璃厂当临时工,负责处理碎玻璃渣子,很快又反应过来,装作理围巾,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快步出了院子。
沈爱立也在看她,一件五六成新的蓝布袄子,脚上皮鞋头部的皮都被磨损了很多,这是以前的王元莉绝不会穿的,但是现在应该是她最好的衣服,才会在过年的时候穿出来。
两相对比之下,王元莉的窘迫一目了然。
显然王元莉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迫不及待地离开了院子,逃离了背后的视线,似乎多一秒,对她都是一种惩罚,张柏年还不服输地在她身后冷言冷语道:“你怎么走了?你怎么不回去和我妈一条一条地说?我看是你没脸,还是我没脸?”
等到了院外,王元莉望着身旁犹自骂骂咧咧的男人,她想,她的厄运似乎就从她答应给张柏年和沈爱立牵线的时候开始,最后没坑到沈爱立,反而把自己搭进来了。
有些心累地道:“张柏年,要点脸吧,沈爱立在里头。”
张柏年立时就消了音,有些不自在地道:“你怎么不早说?”又接着低声道:“她现在是单位里的红人,这个机保部副主任还是徐厂长点头的,不然她得罪了朱自健,程立明可没那么好说话,这人运气也是真好。”
是运气好吗?王元莉忽然想到,一直走正道的人,遇到的自然也都是好人。如果自己当初不举报杨方圆,可能现在又是一个境遇,就是被打成黑分子以后,守住底线,去矿上找杨方圆,也比现在好很多。
这一刻,王元莉又动了和张柏年离婚的心思。和他道:“我想回趟娘家,看看我妈妈,你去不去?”
张柏年立即摇头,“我可不想陪着你去受哥嫂的冷脸,你自己一个人回去呗!”
王元莉又道:“我今天不回去,住妈妈家,明天回去。”
张柏年立即从口袋里拿了两块钱出来,递给她道:“那你买点东西带回去。”语气竟是比先前好了很多。
王元莉面色冷冷地接了过来,她看张柏年的样子,就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大概又是把那个小女工带回去约会,淡声道:“你有空的话,把家里的被套床单洗下,我觉得脏得很。”
张柏年听了这话就有些不高兴,想说她两句,到底又噎了回去,怕她搅和了自己的好事,点点头道:“行,你放心吧!”
俩人就在公交站分开了,张柏年转身就朝国棉一厂的方向去。
却不想,王元莉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宜县银矿找杨方圆了。
院子里头林亚伦和爱立道:“王元莉那次流产以后,一直没有孩子,她婆婆急得很,经常和院子里的婶子们讨论,怎么容易怀上孩子,我有时候周末在家里,经常听她们聊起这事。”又道:“张柏年的妹妹们还挺争气的,有个二妹叫仲婷的,听说成绩很好,今年考大学应该没问题。”
爱立却知道,今年没有高考了。这门选拔考试,被归为“四旧”一类,被认为是为资本主义复辟服务的,是培养资产阶级和修正分子的温床,需要被砸烂、砸倒。大家一致认为宁可埋没几个天才,也不能培养出几个反`革命。
这个姑娘的未来的命运,大抵就是进工厂当工人,或者是随大流下乡。
就是不知道王元莉的路,以后会怎么走?按照她的性格,定然是不会在张家久待的,等六月以后,局势有极大的变化,她怕是也会做出新的选择。
爱立没有想到,因为这次俩人的偶然相遇,刺激得王元莉当时就有了做出改变的想法,并且很快付诸于行动,还没有等到六月,她就已经准备离开张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