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孽镜台,可以功过相抵直接投胎,又承认世间有善行,善人来世能投好胎。这功过善行且不论是真是假,就当它们都是真的,那为何列队入鬼判殿的路上,这些人也要带着锁链,受鞭笞折磨与羞辱?”
巫傩们沉默不言。
“军师。”
巫锦城试着唤了一句。
岳棠闭上眼,平复着心绪,低声应道:“我无事。”
不,你有事,巫锦城定定地想。
他熟悉这种情绪,熟悉这种仿佛从心底焚起的烈焰。
巫锦城的手微微一动,他感觉,他应该有一把剑才对。
一柄足够保护这些欢喜地喊着他首领的人,一把让军师看了移不开目光的武器,它可以斩断高高在上的官吏头颅,击破这天地间的层层桎梏。
然而此刻,他的手中空无一物。
周宗主瞥到了这个细节,并不感觉到意外,剑修嘛,离了剑都不习惯的。
但是巫锦城来地府之前,彻底封印了剑魂,就像岳棠封印了自己的大乘期修为,不若此根本混不进来。
周宗主想到这里,正要说话,突然瞳孔收缩。
同时有这个动作的,还有岳棠。
岳棠愣愣地低头,看到巫锦城的手掌覆压在自己握紧成拳的右手上。
他像是被火烫了似的,本能地要缩回来。
可是巫锦城牢牢地攥住了岳棠的手。
岳棠迫不得已,挣了挣。
他很不解,大家都是魂魄,更不是敌人,为何只是这一握,他就感到了心惊肉跳,浑身战栗?活像是被猛兽按住了,马上要被吞吃入腹似的。
岳棠不知道巫锦城是魔。
更不知道自己是修士。
魂魄出窍,练了阴魂法术用了鬼箓,那……道魔气息还是会冲突啊!
周宗主看到巫锦城抓住岳棠的手那瞬间,身体本能地一伸,差点出手阻止,还好及时想到玉简上岳棠说他不怕魔气,所以又硬生生忍了回去。
周宗主想要无视那紧握的手,可是洞窟就这么大,又没有桌椅做遮挡,他又坐在两人对面,除非闭上眼睛,否则……
完全不知道魔冲突的岳棠,误以为自己确实跟萧寨主有过什么,否则这一路上爬地道,大家磕磕碰碰的,怎么跟桑多桑南撞到就没事?进洞窟的时候,大家恨不得把人赶紧推进去,怎么也没有异常呢?
岳棠呆滞。
他以为他是心感这个山寨的人没有活路,敬佩寨主勇武,才留下来做军师的。
自从他看到萧寨主的脸,这个想法就不坚定了,现在他的信心更是摇摇欲坠。
原来我是这样的人?
岳棠不知道,类似的疑问已经出现在巫锦城心中了,只不过巫锦城以为自己是个强掳他人进山的打贼子,他也心神震荡,不敢相信自己是这样的人。
可是那段记忆历历在目,寨民又说,自己死了九年全靠军师支撑山寨,才没让部族里的妇孺老弱饿死。
〲这是何等的苦楚?
尤其又听说,军师出了最后一计,诱敌深入,将官兵与寨子一起焚毁,不幸死在落石之下。
巫锦城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不可能,“他”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死的。
巫锦城莫名地相信,岳棠有更好的方法,能待在更安全的地方,不会死。
是寨子没了吗?
是他托付给军师的寨子守不住了吗?
是知晓官兵战后会翻检战场,作为寨中军师也是重犯,若不死,官军不会退去,提前逃走的老弱妇孺就会彻底没了活路,所以赴死?
巫锦城头痛欲裂。
可是听着身边岳棠一字一句地跟灵虚道长对话,魂魄才好似重新安定了下来。
他不能再丢下军师了。
这次他们没有山寨,也没有后顾之忧,只有心中烈火。
巫锦城看着明显吓了一跳的岳棠,以及被这一变故惊住了的众人,沉声说:“吾等身无甲胄,手中没有刀剑,但我相信,只要有军师之谋,就似我有了斩灭鬼神的利剑。”
巫傩们释然地叫好。
唯有真的是一把剑的周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