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长史的表情有些不忍,“想不到吴参——咳,吴正清竟是这样的人,我们真是识人不清,惭愧惭愧!”
池太守看着瞿慧,“所以你杀吴正清是为了替连小霜报仇?难道——”神色一变,“杀死连小霜的人是吴正清?!”
瞿慧神色一动,闭上了眼睛。
“杀死连小霜的不是吴正清,而是瞿慧。”花一棠道。
池太守和夏长史倒吸凉气。
瞿慧缓缓睁开眼睛,眼瞳绯红如血,抿着唇不说话。
花一棠喉结滚动数下,令衙吏呈上另一样证物,正是之前在瞿慧身上找到的那张海棠花绣帕。
花一棠:“这张绣帕的绣线上验出了人血和龙神果,想必这帕子上的绣线就是你勒死连小霜的凶器吧?”
瞿慧还是不说话。
“你用绣线勒死连小霜,带走了绣线,然后又将绣线绣在了帕子上。”
瞿慧沉默。
“那为何不直接烧了绣线,而是绣在帕子上?为何要将凶器留在身上?”
“……”
花一棠皱紧眉头,看了眼林随安。
林随安深吸一口气,撩袍蹲身,直直看着瞿慧,“那夜,你说起小霜时的感情不似作伪,你一直是她的朋友。”
瞿慧神色微动,眼中渐渐聚起水光。
林随安:“我以为,我们也是朋友。”
瞿慧瞳光剧颤,泪水无声落下,“林娘子……对不起……明明是你救了我……我、我当时就该告诉你的……可是,我还没找到那个负心郎,我不甘心!我要那个男人为小霜陪葬!”
林随安喉头微哽,“是谁杀了连小霜?”
瞿慧泪眼如血,“是我。”
林随安强迫自己盯着瞿慧的眼睛和泪水,“……为什么?”
瞿慧吸了口气,颤声道,“那日,她突然来了别院,兴高采烈告诉我,她怀孕了,她的情郎就要为他脱籍,要娶她为正妻,还要带她离开益都,去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她就要自由了……她那么高兴,笑得那么好看,她的笑脸就像一根刺,狠狠刺到了我心里!”
“我和小霜是患难与共的盟友,是朋友,是比亲人还亲的人,我们几乎同生共死,我们的命应该是拴在一起的,我们应该是一样的,可是她居然跟我说,她要离开了,她要自由了,她要抛下我了!”
“我不相信她会扔下我,所以那夜趁着吴正礼出门赌钱,偷偷去了小霜家,我想问问她,是不是真的要抛下我,可是——”瞿慧瞪大眼睛,歪了一下头,似乎有些不解,血样的泪沿着眼角落下,“她却说,她只爱那个男人,除了那个男人,世上任何人都不值得她多看一眼。”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刚绣完一副海棠屏风,她说这是她绣得最好的东西,是她的嫁妆。她拿出三缕绣线,在我眼前献宝似的摆弄着,说是那个男人送给她的,是她这辈子见过最美的颜色——”
“我抢过绣线,想扔掉,想骂醒小霜,想告诉她,那个男人不值得,可是小霜却跟我抢,还骂我,抢着抢着,绣线就绕上了小霜的脖子,小霜一直骂我,她从来没有骂过我,我太伤心了,想让她别骂了,然后——”瞿慧低头看着双手,泪水在掌心汇聚成了血红色的一摊,“不知怎的,等我回过神来,小霜已经被我勒死了——”
整座审讯室一片死寂。
林随安眼眶发酸,死死攥着拳头,慢慢站起身,脚下一晃,花一棠忙扶了一把,小心为林随安摇着扇子。
林随安:“下面你来吧。”
花一棠点头,将林随安拉到了身后,提声道,“瞿慧,你杀连小霜是早有预谋的吧?”
瞿慧怔怔摇头,“不是,不是的……”
“若非早有预谋,为何准备了桃花烙,抛尸的大木箱,甚至连抛尸的路线都早早规划好了?”
瞿慧抬头,一脸茫然流着泪,“你说的那些,我都不知道。”
花一棠面色微变,“不是你?”
瞿慧慢慢摇着头,“我杀了小霜,浑浑噩噩逃了出来,我只记得当时天已经黑了,西市人很多,我混在人群里回了家,在园子里坐到了天亮,我甚至以为是一场梦,直到第二天,我听说在浣沙溪发现了小霜的尸体……为什么……小霜的尸体为什么会在那里,我不知道,难道是小霜死不瞑目,她的魂魄驱使她的尸体出了门……为什么?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最后一句话,似乎是在问自己,又像是问花一棠,或者说,是在问连小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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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轻松一下
月老祠的庙驾着自己的老牛车,走了足足快一个时辰,终于到了花氏九十九宅。不料守门人竟说花四郎去府衙审案子了,若有要事可直接向木大总管汇报。
听名字,庙祝还以为这位木大总管是个稳重的老人,不料竟是个十四岁的清秀少年,心里不由有些打鼓。
花四郎对这姻缘风铃很是看重,交给这么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儿能行吗?
神奇的是,当“木大总管”看到姻缘风铃的一瞬间,脸上露出慈爱又欣慰的笑容,彷如一下子变成了四十岁,当即赏了庙祝十贯钱。
庙祝心悦诚服:难怪此人小小年纪能当总管,真是太会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