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自从前任的潘抚上任之后,强行改水路运输,为陆路运输。唉,路上的粮食损耗,竟然达到了惊人的三十几倍。”
玉柱点点头,深深的看了眼杨森,确有真才实学,而且品性尚可。
即使潘宗洛已经被逮,杨森依旧没有口出恶言的痛骂,而是含蓄的点明了症结所在。
路上这么大的损耗,唉,潘宗洛可真够贪婪的,比大明朝从胶东半岛送粮饷去辽东半岛的“漂没”,还要厉害得多啊!
不过,反推回来,潘宗洛的刮地三尺之后,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存粮。
可想而知,湖广熟,天下足,绝对不是谬誉。
玉柱读了一肚子的史书,他自然是很清楚的,即使是北宋时期的荆湖两路地区,依旧是尚未开发出来的蛮荒之地。
“不知,贵道可有表字?”玉柱故意透出了拉拢之意。
杨森也是明白人,见玉柱主动问他的表字,强行克制住喜悦的情绪,拱手答道:“回抚尊,卑职贱表木林。”
杨森也跟着改了称呼,由抚台大人,变成了更显亲近的抚尊。
官场上通行的定律,对上司的称呼,越是与众不同,关系就越近。
“哦,原来是木林老哥子。”玉柱亲热的唤了杨森的表字,这就意味着,和杨森的关系,前进了一大步。
杨森被唬得不轻,他就算是胆子上长了毛,也不敢自居为玉柱之兄。
“抚尊过于抬爱了,卑职哪里消受得起这么大的福分?说句逾越本分的话,抚尊老大人,您还是唤卑职杨木林吧?”杨森的回答,十分得体。
既守着部下的本分,又没有让玉柱难堪。
一旁的周荃,不由暗暗点头,这位杨道台,即使达不到八面玲珑的程度,至少也有七面玲珑了吧?
关系拉近之后,才方便说体己话。
玉柱问清楚了偏沅全省的各个水系走向之后,便留了杨森在抚衙,陪他一起用午膳。
席间,酒过八巡,菜过二十味。
大家闲聊的时候,玉柱是响当当的状元郎自不必说,陪客的周荃也很坦率的说了,他是已革举人的事儿。
在周荃的频频邀饮之下,杨森喝到了五分酒意,微熏,手心开始出汗,但脑子还很清醒。
“不瞒抚尊,下官乃是康熙二十八年殿试的三甲同进士出身。唉,无资格进庶常馆,分发到省,从知县开始熬起,这么二十几年下来,总算是有所小成,可堪告慰严父慈母矣。”杨森满是感慨。
杨森表面上说的是较为满足了。
实际上,在官场上打混了二十二年之久,才混到了四品道员。
基本上,若是朝里没有大靠山撑腰,杨森的官运也就到此为止了,绝难再上层楼。
怎么说呢,康熙朝的潜规则,四品及其以下的官员,寒门子弟还可以靠着才华加勤奋,勉强爬得上去。
类似布政使和按察使,这种省级大员,除了特例之外,都要先看出身。
先论是否在旗。其中,满洲旗人最优先,蒙古旗人其次,汉军旗人又次。
汉臣之中,直隶的优先,江南的汉臣排在最末尾。
一言以蔽之,有一条明确的分界线,即祖上投靠大清的时间。北方早,南方晚,清廷的信任程度也迥然不同。
玉柱估摸着,杨森已经有了七成醉意,便不动声色的问他:“你若为行军粮道,可有把握确保大军不饿肚子?”
大军出征在外,粮食供应,乃是头等大事。
华夏历史,上下几千年。
酒桌之上,一直是谈正事的主战场。
官面上办不成的事儿,到了酒桌之上,只要给出的诚意,令人足够满意,就没有官僚们不敢办的事儿。
“抚尊,我若把事儿给办妥了,可有重赏?”杨森借着酒意,也来试探玉柱的诚意。
毕竟,大军出征在外,粮食若是万一接济不上,后果就异常严重了。
嘿嘿,到那个时候,管粮的官儿,最容易背黑锅了。
不客气的说,掉脑袋都是轻的,妻女还很可能被卖入肮脏之地。
最鲜明的例子,便是曹阿瞒借了无辜粮官的人头,安抚饥饿中的大军。
玉柱的心里一直很清楚,他真正的大局,只在京城。
历史上的老十四,坐拥西北十余万善战的精锐大军,却不敢起兵造老四的反。
可见,中枢的兵权,才是要害。
“嗯,你若是办妥了此事,我必向皇上保举你为臬司,甚至是藩司,绝不失言。”
玉柱要的是政绩,杨森要的是晋升。
两个人的根本利益一致的时候,那关系的紧密程度,甚至超过了夫妻。
岂能不一拍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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