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们四处寻找,最后在厨房里找到了几朵菜花,摆到了肖尔克的房门前。按照程序,肖尔克的家人此时应该已经接到了消息,明天便能来这里收拾他的遗物。
这遗物最重要的便是他采访的东西了。
记者们静静地呆了一会后,各自沉重地散去,回了自己的房间。可以预见的是,今天他们要写的稿子,跟肖尔克有关。
颜九成和顾觅清回了房间,两人都没有说话,颜九成坐到了笔记本前将拍摄的照片都导出来,明天科学家就要上飞机了,得写一下稿子,发布新闻,为科学家来这里之后的专访营造机会。
劈劈啪啪的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很有节奏地响着,颜九成刻意没有去看肖尔克临终前的照片,而顾觅清则拿着干净的手帕,沾了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头盔。
战地记者往往记录别人的死亡,而自己的死亡被这么完整地记录下来的,极少。而在记录的时候,恰好在许愿街,破败的街道四周飘扬着好看的彩带,远处还有落霞,又孤鸟,更是罕见。
稿子写得很快,只用了一个小时,颜九成就写完了这一篇用肖尔克的命换来的足以等上世界各大新闻头条的稿子:战地记者之死。
写完这篇后,又把他拍摄到的巷战现场附上,写了一篇关于巷战的短稿。
明天,这篇报道便会出现在各大媒体上,拍摄到了第一现场的颜九成的稿件轻松击败其他记者关于肖尔克之死的报道,而他拍摄的肖尔克死亡的最后录像,也会出现在数不清的电视台新闻里。
这应该是今年以来,这片战区出现的最为轰动的新闻了。
“这也是肖尔克所期望的吧,希望世界关注这里。”顾觅清轻轻地抚摸着头盔,只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这都晚上九点了。
“他在这里多年,渴望挖出战争背后的龌龊,却最终只留遗憾。”颜九成看着相册文件夹里肖尔克照片的小图标,却不忍心点开,转过头看了顾觅清一眼:“睡吧,今天我们都好好休息一下,明天……”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了。”顾觅清将头盔放到了一旁,躺到了床上,看着天花板。
明天又何止是新的一天,明天是凶险的一天。
科学家一落地,在他们身边会有大量的特工,而他们携带的实验药水会吸引这里黑组织的注意力,甚至很可能会有其他强大的恐i怖组i织盯着。
生物药剂,是无论正邪都渴望得到的东西。
颜九成躺到了顾觅清的身边,轻轻地给她盖上了被子,顾觅清转过头看着颜九成,突然有些恍惚:“我们来这里多久了?”
“三天。”
“才三天。”顾觅清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仅仅三天而已,声音哽咽了起来:“四年,肖尔克在这里居然呆了四年。”
泪水滑落了下来。
呆了四年的肖尔克,最终带着遗憾离开了。
漫长的三天,和须臾之间的四年,同一个岁月不同的速度,就这么缓慢而又快速地流淌过去,而不同的是,站在缓慢岁月这端的颜九成和顾觅清,和站在飞速岁月那端的肖尔克,会有怎样的结局。
“岁月忽已晚,空留遗憾。”颜九成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肖尔克最后的容颜,这句话让顾觅清再一次落泪。
“岁月忽已晚,空留遗憾。”她轻轻地念了一遍,说道:“这地方只有遗憾吧,还是生活在和平的国家好啊,这里真的只有遗憾。”
突然,顾觅清只觉得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从被子里伸过来的手,坚定而温暖,她诧异地转过头看着颜九成。
“这里也不仅仅只有遗憾。”颜九成侧过身子,看着顾觅清:“你看,地下礼堂那些新婚的新人们,他们在这悲凉的地方,在死亡的眼皮子底下收获爱情,渴望拥有平凡的幸福。”
平凡,是这里的人们最渴望的东西,又是不可能得到的东西。
他们不可能像和平国家的年轻人一样,恋爱的时候去街上逛一逛,看一看电影,买一朵玫瑰;他们的儿童不可能像和平国家的孩童一样,在该上学的年纪上学,该笑的时候笑;他们甚至不能拥有一顿完整的有米饭有菜有汤的寻常晚餐。
“他们结婚的时候,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 ”颜九成的手紧紧地握着顾觅清的手:“你感觉到他们抓住那一丝丝一点点欢乐和幸福了吗?”
顾觅清点点头。
纵然在这炮火连天的悲哀地区,这里的人们依旧抓住了一寸余欢,爱情和繁衍,还有爱。
颜九成坐了起来,一只手依旧紧紧地拉着顾觅清的手,另一只手从床头柜上拿过笔,在墙壁上写下了这么一行字:
岁月忽已晚,
空留遗憾。
时光盼平凡,
一寸余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