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之后进门,见到令狐德棻、独孤览两人也在,遂将侍者斥退。
四人跪坐在窗前地席之上,令狐德棻亲手沏茶,独孤览有些沉不住气,问道:“太子那边如何说法?”
宇文士及面色凝重,道:“条件很是苛刻。”
三人没有什么惊异之色,此等情况本就在预料之中,此番兵变差一点将李承乾废黜,而一旦李承乾储君之位被废,东宫上下皆要遭受灭顶之灾,妻妾子女难得善终,心中之怨气岂能寻常?
如今人家逆转获胜,趁机发泄一番心中火气,也狠狠将关陇门阀扒下去一层皮,自然是情理之中。
令狐德棻给三人分茶,而后道:“说说看,若是不至于太为难,什么也可斟酌。”
宇文士及略一犹豫,将太子的要求详细叙述一遍。
令狐德棻一听,瞬间苦了脸,叫苦不迭:“其余也就罢了,吾等兵败,自然不敢继续觍颜驻留朝堂之上,可罚没关陇各家八成产业用以赈济灾民、重建关中,这就过分了啊!”
他如今幽居府邸、著书立说,说不上清心寡欲,但思想境界的确有一定程度的提升,对于仕途不再渴望。况且家中几个儿子也没什么能力才华,当不当官无关紧要,但要罚没八成产业,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没了这八成产业,家中上上千把口人拿什么去养活?
一辈子钟鸣鼎食、奢华无度的生活拿什么去继续?
独孤览倒是没叫屈,而是与宇文士及一同看向长孙无忌,说到底,长孙无忌不仅仅是关陇领袖,更是他们这些人的主心骨,关键时刻还是习惯听取长孙无忌的意见……
长孙无忌面色阴沉,端着茶杯呷了一口,良久才开口道:“太子到底还是年青了一些,房二那厮又不识政治之险恶,此等条件必然出自萧瑀等人之谏言。看似咄咄逼人,实则知晓吾等根本不可能答允,这是逼着咱们抵抗到底,给于东宫下死手的机会。”
顿了一顿,自己拿起茶壶将茶杯沾满,捧着茶杯续道:“一旦咱们拒绝太子的条件,即便李勣有心保着咱们也无台阶可下,总不能逾越君臣之名份,要求太子放咱们这些‘逆贼’一马吧?况且,程咬金显然站在东宫一边,加之其身后的山东世家作祟,信不信只要咱们前脚拒绝太子之条件,后脚程咬金便会尽起大军而来,与右屯卫一道在李勣抵达长安之前将咱们斩尽杀绝?”
太子是打算放关陇一条生路,而后收归己用的,但他轻信了身边谏臣之言,错估了关陇的顽强与底线,如此条件非但不能将关陇彻底收服,反而会将关陇逼上抵抗到底的死路。
关陇一旦彻底覆灭,得益最大的自然是山东、江南两地的门阀,这一点上,萧瑀与程咬金是一路的,太子显然被蒙蔽了……
令狐德棻狐疑道:“程咬金胆敢违逆李勣之军令行事?”
长孙无忌哼了一声,喝了一口茶水,不以为然道:“违逆了又如何?只需将咱们灭了,程咬金就算是彻彻底底站在了东宫一边,待到太子登基即位,他便是从龙之功,其身后山东世家与江南士族大举入京进入朝堂,填补吾等留下之空缺,掌控朝政只在反掌之间,届时就连房二也得被排斥一旁,空有兵权却难以左右朝政,皇权更被架空,又何惧区区一个李勣?到那时,山东、江南两地门阀为了对抗李勣,只能全力支持程咬金,士气成为大唐军方两大巨擘之一,将房二死死压在身下。而等到将来,山东、江南之门阀彻底掌控朝局,此消彼长之下,程咬金甚至有可能取代李勣成为大唐军方第一人!”
<bJ/> 其余三人震惊不已,难以置信,就连宇文士及都没想那么多,惊诧道:“程咬金岂有此等谋略?”
东宫、李勣、关陇、山东、江南……各方势力混杂其间,皆极力运作己方之利益,他程咬金凭什么就能在各方势力环伺之下左右逢源,最终攫取到最大的一块利益?
长孙无忌叹息道:“军方一众大佬之中,程咬金或许功勋不及李勣,军事才能不及李靖,圣眷不及房二,但若论及政治智慧与手段谋略,无人能望程咬金之项背。”
一直以来,他对于程咬金的评价都极高,也一度怀有戒心,只不过程咬金平素以一种浑不吝的形象混迹于朝堂之上,一直未曾展露其野心,自然抓不到什么把柄。
现在,他认为程咬金就是一个游离于各方视线之外的隐藏大佬,但狐狸尾巴即将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