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收获。”
一个穿着蓑衣带着斗笠的渔人打扮青年推开屋门大步走了进来,冰冷的寒风从外面大股灌入,带来刺骨的感觉。
“我跟老七已经商量过了,就按我两这几日调查到的结果行动。”说话的,是一个高大健壮的汉子,他看上去肤色黝黑,约三旬上下,一脸却是凶悍神色,身上的肌肉高高耸起,让人望而生畏。
说完话,他点了点桌上那封信道:“这是我手下几个灵活的兄弟搞到的情报,吴用那厮如今就藏匿在成都一带,好像是当了什么教书老师在哪个偏远山村。”
壮汉旁边,一个身材相对消瘦的青年皱眉道:“二哥,五哥,我看这事就这么行动挺好,只是晁盖大哥那边,就没必要通知了,等我们兄弟三取了吴用那厮的人头,再来祭拜宋江大哥,和几位兄长,顺便通知晁大哥便是。”
说完,他起身继续道:“今天也不早了,我阮小七先去出发看看情况,二位哥哥明日动身。”
那最后才进屋之人和壮汉,正是阮小二跟阮小五,他们思虑了片刻,只是点了点头,阮小五先道:“既然这样,你带上龙战营三十个兄弟,我已经跟张宪韩韬打过招呼了,你去挑人就行。”
阮小二拍了拍阮小七的肩,也嘱咐道:“川蜀之地是马扩兄弟的领地,你记得跟他交涉一下,万一吴用有埋伏,要鱼死网破,他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放心好了,两位兄长,我一定把这事办好。”
阮小七答应下来,大步迈出了屋子,阮小二跟阮小五看着他消失在夜幕中之后,脸色无比凝重,最后也各自散了。
阮小七当晚就赶到齐州城军营的神武军驻地,从龙战营内挑选了体格健壮,身怀绝技的三十名精锐战士,然后骑着千里马先往成都去了,一路上风餐露宿,不过一晚,已经出去了二三百里,进入河南境内。
望向四周风景,想着之前路过梁山,十年前那年少的自己和众兄弟们曾经度过了数年快乐时光,阮小七也不禁苦笑一声,无数回忆涌上心头,他闭上眼睛,任记忆开始漫无边际飞散。
曾几何时,吴用,晁盖大哥,二哥,五哥,白胜,刘唐,公孙道长跟我八人八拜结交,互为生死弟兄,不想如今十多年过去,早已是物是人非,白胜,刘唐已经战死,公孙先生也回归仙道而去,现在还能聚在一起喝酒的,也就我们三兄弟跟晁天王了。
一想到脑海中那个名字,阮小七就恨中带痛,吴用,曾经也是七星聚义的一员,跟我们并肩作战这么多年,最后居然背叛宋江大哥,先投靠高俅,再归顺金人,如今他居然还有脸面待在这个华夏!
呵呵,要是你跟着高俅一起去了那海外,我倒是没机会亲手了解你给公明大哥和兄弟们报仇了,阮小七驾驶着战马全力奔腾,一边冷笑一声,这般也好,就把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一刀两断,给往日的情分做个了断好了!
“跟上了兄弟们,我们加速前进,三日内必须赶到成都!”
猛地抽了一鞭子,阮小七所骑的战马已经一骑绝尘而去,在这漫长的山间小道上留下来一行扬尘,龙战营战士们当然不会落后于人,只见他们飞快跟随了上去,这一行人转瞬间都已经消失在了苍茫夜色中。
空中的繁星好似星罗棋布般,夜色,依旧静谧而无声,这片星空,美的令人窒息。
第二日,成都城中。
“好了,孩子们,今天的课程就到这里。”
“哦,先生万岁,我们走了,回家玩了!”
一片孩子们纯真的欢笑声下,几十个孩童已经提着书包奔跑着冲出了屋子,这所学堂今日的教学任务显然是已经完成了。
这是一所简陋的学堂,坐落在这座村子里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角落,往日里,成都太守是个爱民的好官,在村子里都办了学堂,但肯定只能有一两个先生了,这安宁村中,自从前任教书先生去世后,学堂基本就此荒废了,直到,那位吴姓中年人的到来。
那人年纪约有三四十,一身粗布衫,看上去略显沧桑,也不知道此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总之,他的到来让这个村子的孩童再一次得到了教育,尤其是在马扩上任川王后,他重点拨款发展了境内的教育机构,因此,这个村子的三五十个孩子都得到了入学的机会。
实在贫困的,那个吴先生居然自己出银子,让每一个孩子都有接受学习的机会,居然硬是没有落下一个人。
时间回到现在,吴先生一步步走出了大门,他今天并没有回到他那个破旧的小屋,他想在村子里走走,来到一条溪边小路,他望着天空的细雨,面无表情,一路慢走。
来到这个村子里,也有一年多了,从当初的遍地白丁,不识一字的那个环境,如今也成就了良好的氛围,这个成绩,确实算是不错了……
可……这是我的任务和意义么,我的人生,何时才是尽头……
他昂起了头望着天,任细雨斜风打在脸上,心中却是复杂不已。
很快,他停了下来。
前方,传来了一道熟悉的气息。
“吴学究,十年不见,你老了。”
说话的汉子大概年近五旬,在这个时代也算个老头子了,但常年习武的他明显看上去精神无比,居然比面前这个三十多岁的先生还要看上去年轻几分。
揭开了些头上的斗笠,那汉子笑一声道:“怎么,都不肯叫我一声晁大哥,莫非是不认识当年的七星聚义兄弟了吗。”
“呵呵,怎么会呢。”吴先生也笑了,他平视看向那汉子,嘴角上扬说道:“晁天王,晁盖大哥,你永远是我吴用的大哥,我们梁山的精神领袖啊。”
晁盖往旁边走去,到了一棵树边他才双手抱臂道:“梁山旧将们都气疯了,这么多年也找不到你,最近阮氏三雄他们说找到了吴用要杀他,事到如今就算我晁盖排除众怒,恐怕也做不到了。”
“所以,你是自己单刀赴会跟我交谈几天,是吗。”吴用也走到了溪水边,他望向自己的倒影,只是继续笑道:“那么,就来杀了我吧,我的人头你取走之后,就埋在宋公明的坟前好了。”
“不过,不要太远,也不要太近。”
说完,吴用也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我想,你弄错了两点。”晁盖却是没有什么动作,他仍旧保持着双手抱于胸前的姿态说道:“首先,我不是来杀你的,如果我是单刀赴会,想必那些人暗地里都会费劲千辛万苦来杀你吧。”
吴用眼皮微微动了动,却还是没有说什么。
望着天空,感受着深秋时节的细雨打在深山,那种微微的寒意让人觉得舒爽,晁盖继续说道:“不错,你确实已经做下了一切罪孽,背叛兄弟,背叛民族,这所有一切,足够你下十八层地狱了。”
“但是,我想给你一条生路。”
晁盖说着,往前大步走来,一直到了吴用身后,望着这个人的背影,他只是语气低沉:“你走吧,你去欧罗巴,去美洲也好,远离这片是非之地,不要再跟往日的人和物有任何往来了,只当世上没有吴用这个人,吴用已经死了。”
“吴用已死,这句话,我会转告他们。”晁盖也不等吴用回话,他继续说道:“现在,小二他们三个应该根据错误的情报,正往成都赶去,他们还以为我蒙在鼓里,绝对想不到你会在川南这个无名小地,你从成都以外的任何地方出国,都是安全的。”
“你说,要我走?”
吴用先是一愣,随后笑道:“晁大哥,你知道我为何要选择走上这条没头路吗,为何我在众叛亲离,孤身一人后,冒着朝不保夕的命运,也要留在这华夏大地上继续教书育人?”
晁盖眉头一皱,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自幼,我就是个爱学问,对兵法战策狂热的人。”吴用望着细雨绵绵的溪流,在这种时候,他却笑了:“只可惜,可叹啊,我吴用家里贫困,一贫如洗,又赶上了灾荒,朝廷怎么会关注我这个草民的死活,我眼睁睁看着父母跟大哥,小妹全都死在了饥饿之下,但比起贫困,最让我感触的,还是愚昧。”
吴用继续说着:“最开始,我哥哥病了,是饿的太厉害了,我们一家五口出去讨饭,因为我天性怕生,话也不敢说,根本拿不到什么糊口的,这种时候,爹娘又是什么,他们只顾着自己跟大哥,对我和懦弱的小妹根本不管不顾,眼看,我就要饿死在那个隆冬腊月……”
说着,吴用的语气也越来越激动了:“那天,躺在冰雪覆盖的塌了屋顶自家屋子中床上,家人都出去了,只把我丢下,是大哥回来给我带来了一些吃的,看着那白雪皑皑的一方天地,我就想着,要是有来世,我一定要做一个强者,哪怕是凌驾一切苍生之上的罪恶,不管如何利用身边的人,只要我能爬到足够高的位置,那都是值得的!”
“但,在那之后,我就要改变这个世道!”吴用攥紧了拳头,语气居然变得凌厉起来:“大哥为了救我,就那么活活饿死了,他告诉我,这个世道,你只有抛弃一切感情,才能活下去,凌驾众生之上成为强者,但我不要那种惨无人道的暴君,我要做到成就足够改变一切,所有人都能不那么悲惨的世道,哪怕是我死了,也值了!”
吴用说了这么多,几乎是声嘶力竭了,有些急促地呼吸着,他转过身望向身后的晁盖,眼神却再一次变得无力了。
是的,他如今一切失去了一切,连性命都很快就要失去,如何有资格在这大谈空话?
“所以,这就是你当初先跟着高俅,又跟随金人,现在苟且偷生于此也要当这个学堂先生的原因吗?”晁盖一直听吴用说着,不曾插一句话,到了现在,他只是笑一声道:“我倒是有些好奇,你既然出发点也是为了改变那个黑暗的天下,为何不加入我们呢,你莫非不知道,董双他的大业之路吗?”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缘分和人生本就是可遇不可求,或许当初的我选择了董双,我们就是兄弟了吧。”吴用苦笑一声,他拔出了身上的佩剑,交给了晁盖道:“我如今已经没有心思活在这个世上了,来,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