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黄毛早已经剃掉了他那一头杀马特的发型,理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寸头,因为在下个星期,他就要回久违的家里面一趟了。
意识到事态严重性的黄毛一路狂奔,终于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程勇和装载着药物的车旁。
“怎么那么久啊?”
已经装好药箱的程勇抬头看了看黄毛,却是没有收到回答。
黄毛向来就是寡言的,不过程勇敏锐地察觉到了黄毛直勾勾地望着他,似乎有些不对劲。
“怎么啦?”
黄毛凝视着程勇,脸上的肌肉抽动着,嘴巴张了张,随后咧嘴一笑。
“痛快了!”
程勇有些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痛快了就上车吧!”
说着,他便回头把集结箱仓库的门给关上,却未曾想听到了一声突兀的汽车发动声。
回过头来,却是发现黄毛已经把汽车发动了,歪歪斜斜地正在往着出口的方向一路狂奔。
“诶!浩子!浩子!”
程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喊几声都没有喊住。
而车上的小黄毛,脸色严峻,生疏地操纵着汽车,逐渐加速,没走多远,就瞅到了不远处的警车,没有鸣笛,正在慢慢地行驶过来。
他猛地在警车前横过车子,一刹车,迎着最前头的那辆车,恶狠狠地做了一个挑衅的动作,然后回转方向盘,疾冲而过。
曹斌在车里认出了这个黄毛小子,立马下令追上去。
而在不远的阴暗处怔怔看着这一切的程勇,终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黄毛靠着一股子莽撞劲儿,在警车的追赶下,依旧悍勇地逃出了重围。
还没等到放映厅的观众们心里提起来的一口气松下,银幕的黄毛却是在冲出到大马路的时候,因为回过头查看“敌情”,被一辆急速行驶的大货车迎面撞上。
观众们已经熟悉了的印度格列宁瓶子和黄色的药片散落了一地,浸染上了蔓延出来的血红......
......
......
医院。
曹斌抱着浑身是血的黄毛赶到医院的时候,狠狠地摔倒在地,怀里的黄毛滚落在地,那满是鲜血的脸上,眼睛依旧怒睁着,瞳孔似乎已经扩散......
当车被黄毛抢走的程勇费尽周折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不见了黄毛的踪影,只有曹斌在那里愣站着。
程勇缓步上前,眼睛微微瞪大,气喘吁吁地问道。
“人呢?”
曹斌回望过去,沉默了几秒钟。
程勇在他的表情里似乎已经读到了自己最不愿听到的答案。
“没了。”
说完,曹斌目光下垂,似乎是不敢和他对视。
“我们也......”
程勇那有些发福的身躯猛然而动,像是一只暴怒中的狮子一般一跃而起,抓住了曹斌的领子,把他狠狠地掼在墙角。
身边的几个警察连忙上前抱住他,“松手!”
但三四个警察一时之间,竟然没办法抱动暴怒中的程勇。
“他才20岁!!!!”
他把脸都快要贴到曹斌的跟前,就像是要吃掉他一样。
“他想活命!他有什么有罪??!!”
旁边三两个人一起使劲,还一边呵斥道,“松开!”
花了牛九二虎之力,终于把他拉扯开曹斌的身边。
“你说话!!!”
“你说话啊!他有什么罪!??”
“他有什么罪啊!!!”
程勇扯着喉咙,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却不自觉地语带哽咽。
......
......
认完尸,带着黄毛遗物的程勇,来到了他的住处。
空空荡荡,仅有的床,桌子,还被被套,却也是干干净净的,就像是它们的主人一般。
看似破旧如底层,却又干净纯粹。
程勇怔怔地看着被夹在玻璃上的全家福。
照片上同样是寸头的黄毛,但又显得更加地稚嫩,旁边的是他的父母。
程勇伸手把照片取了下来,却发现掉了一张东西在地上。
他捡了起来,发现是一张南粤到凯里的火车票。
凯里是黄毛的老家,出发时间是三天后。
程勇静静地看着这张火车票,额头上青筋微微暴起。
他无声地呜咽了起来。
......
......
黄毛死后,屋漏偏逢连夜雨,印度的药厂终于也承受不了来自瑞士公司那边的压力了,关停了生产线。
如今唯一还能买到药的方法,就是在印度的药店里按零售价回购,每瓶药要两千块钱。
而程勇一口应下,而且在国内,依旧按照五百块钱出售,剩下的,他自己亲自补贴。
他放弃了孩子的抚养权,把他送到了国外的母亲身边,让刘思慧联系外省的病友群。
他还要把印度格列宁的卖完渠道,延伸到外省去。
“这么多病人,你一个月要损失几十万啊!”
程勇静静地翻动着眼前的需求单,“就当是还他们的,你让老刘照单进药吧。”
似乎是吕受益和黄毛的接连去世,让程勇隐约有了一种殉道式的觉悟。
他仅仅是.....想要做些什么。
而程勇这种近乎疯狂地卖药,却是再也没有什么隐秘性可言。
在一次又一次地侥幸逃脱了追查后,终于碰上了马失前蹄,在一次交接货物的过程中被抓获。
程勇,被捕,审判。
法院念在他卖药救人的初心,酌情量刑,最后被判处了有期徒刑五年。
程勇无悲无喜,坦然接受。
或许在他决定重新大规模卖药的那天,就预料到这一刻了。
随即便是执行判罚,程勇将被押送往监狱。
在路上,坐在前排的狱警突然看到了什么一般,眼神一动。
只见前面的街道两旁,密密麻麻地站满了戴着口罩的男女老少。
程勇案的影响极大,在判罚的这段时间里,狱警们自然都知道了来龙去脉。
狱警轻轻地对司机说了句,“开慢一点。”
程勇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这一幕。
惊诧的情绪首先出现在他的眼睛里,他慢慢地转过头来,看向车窗户外面。
在囚车慢慢向前行驶,那些密密麻麻站在街道两旁的男女老少们,纷纷脱下了脸上的口罩。
他看到了刘牧师,也看到了怀抱着女儿的刘思慧。
刘思慧轻轻地帮女儿摘下了口罩,小女孩用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程勇。
程勇怔怔地看着这些认识的,不认识的面孔。
还有......
程勇眼睛一睁,他看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这个人比较可笑,带了整整三重口罩,也伸手摘下了口罩,露出了吕受益的脸庞,正在傻愣愣地笑着。
站在他旁边的,是已经剪掉了黄色长发的寸头黄毛,同样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泪水,终于从程勇的眼眶滑落。
此时,在憋了整整一场电影的不少观众们,终于在看到这一幕时彻底破防了。
抽泣声,抽鼻子声不绝于耳。
在黑暗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流着泪。
陈默旁边的白伊彤,已经哭得成了一个泪人了。
在进电影院之前,满脑子心思想着要怎么帮丁炙“打赢”巩大炮的想法早已经消失无踪。
并不是因为失去了信心。
而是因为她的脑子已经被这部电影的故事所填满。
“大概因为是神,所以才能看到死去的人。”
陈默擦了擦眼角,轻轻地念叨出这一句话来。
作为一名普通观众,在他的心里,这部片已然封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