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从胜在门口房檐下倒腾了两下鞋子,把脚底下从山上带来的泥粗粗打理了一番,也不管身上还在滴水就推门而进。
村支书见他走进来,也没起身,把桌子上的抹布递给文从胜,示意他擦一下头发。
“信用社怎么说?”文从胜胡乱揩了几下,就又放下了。
“年底。”
“年底?年底哪里去想方哟?!”文从胜有些着急。
老支书听到这话,用旱烟枪使劲打了文从胜一下,“现在知道着急了?当初人家几口黄尿就灌得你不晓得姓什么,项目还没有影子就把款放出去了,你现在知道着急。”说着村支书还像不解气似的又用烟枪锤了他一下。
文从胜无话可说了。
又抽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让村支书的表情看不真切,“砂石厂的赵二那边能收三万,年底生猪和橘子卖了也能凑两万出来,”顿了顿,村支书好似下了决心,“我户头还有两万多存款,年底也可以取出来垫进去,还剩下二十万,文大,这二十万靠你自己了。”村支书咳嗽了两声,用旱烟枪屁股敲了敲桌子。
“咚咚咚”地,钝钝地敲在了文从胜心里。
“你现在就收拾东西出去,去粤省,去沪市,去能搞钱的地方,你只要一年汇一些回来,我就又能给你拖一年”村支书把旱烟枪又放回嘴里,狠吸了一口吐出来,
“现在那些没良心的指望不上,他们只会跑得比你更快,先把信用社的窟窿堵上,回头再找他们算账。”
文从胜依然没有说话。
村支书看他这样,也于心不忍,“你放心,家里我帮你顾着,秋芝忙不完田地里的活我会叫人帮忙,不会叫你这个家散了的。现在经济放开了,你头脑灵活,在那遍地都是钱的地方,怎么也能找到钱回来,咳咳,总比你现在还不上去坐牢好,你自己好好想想。”
文从胜又沉默了许久,直到村支书这杆烟快要抽完,他才站起身来,“屋里婆娘和丫头们就拜托你了。”
文从胜就在那个雨夜消失了。
当时的粤省确实处处都是赚钱机会,文从胜去了之后先是进了做封口机的机械厂,一开始在流水线,凭着他聪明的脑子很快混到了技术岗,边做边学,赚到了一些钱,还学到了一手技术。
在厂里又结交了几个伙计,其中关系最铁的一个就是刘建国。
那时刘建国的老家渝市即将脱离川省正式挂牌成为直辖市,他就想回老家那边。当时国家对西南地区倾斜了很多政策,大力扶持,作为省会的蓉城更是首当其冲,当时很多市场还是空白的。
于是两颗聪明又敏锐的大脑一拍即合,就一起辞职去蓉城创业了。
还真叫他俩干得红火了起来。
上一世文小满跟随父母来到蓉城时,小作坊已经干得风生水起,还有两个学徒兼帮工在做事,另外还在离市中心不远的街道盘下了一间店铺,零售封口机和封好口的塑料袋。
前四年文从胜没有还完欠信用社的贷款,不敢回来,后面一年是忙得没时间回来。
那时还是通讯荒漠,只能靠bp机发回短短几个字的讯息,互相确认一下还健在就没有别的了。大哥大倒是后面置办了一部,但是一开始村里没有电话,要通话还得去镇上,很难对上时间,联系就全靠提前约好。再后来,也就是文从胜回来前几个月,村里有了第一部电话,消息才多一点。
就这样,文从胜把妻女扔在家,实实在在“跑”了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