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服软,也不能服输。
若此时低头,让她任人宰割,嫁去冲喜,那她又何必参军?
要么,从未参军,才可封锁在世界里,从不对外面的世界动心。
可既然已见过宅门之外的世界,那便不可能再甘心被困住。
她,是要反抗的。
冯清琅决意如此,收拾了可用之物装入行囊,在黄昏时刻,搀扶着奶娘,在熹微的落日中,一步步走在田埂间,一老一小紧紧牵住彼此的手。
她们在走向,新的生活。一种从前没有,而往后将开启新篇章的生活。
“等、一、下……”乡村小道上,停着一辆奢华马车,内里传来气虚慢喘的说话声,“冯姑娘……”
与马车擦肩而过的冯清琅扶着奶娘回头。
车窗珠帘被车夫小心卷起,露出一张病白却极为儒雅秀气的面容,那脸色中带了点灰青,若非他开口说话,还以为是个……死人。
气息断续如散了的珠串,上下不接。
只怕是,没几日便会入土。
“这位公子,可是有事?”冯清琅问。
那病弱公子,艰难一笑:“我便是……你要……冲喜的……咳咳……那位宋公子……”
宋家乃宣城首富,出手阔绰,以十万白银做聘礼,寻生辰合宜的冲喜娘子,而冯家主动领了那十万白银,打算将冯清琅嫁去宋家。说是嫁,不如说是卖。
宋公子也晓得其中内情。
冯清琅一时无语凝噎,竟不知如何答话。
是宋公子弯唇,神色虚弱,眸中有着艰难苦楚,先开口打破僵局:“姑娘……无需担忧……在下会……亲自解除这门……荒唐的冲喜婚事……”
“在下本就是……将死之人……又何必再累及旁人……”
他很温柔,温柔的像落日晚风:“冯姑娘别哭……也别怕……”
“我不会误了……姑娘日后的锦绣良缘……”
冯清琅从未想过,宋公子是这样的人,倒是令她心中莫名生愧,低下头来道:“抱歉……”
她那句‘祝你早日康健’都说不出口,毕竟,宋公子身患绝症,是已被宣判了死期的人,那又何必说这种剐人心窝子的祝愿?
宋公子浅浅地笑了笑:“无需抱歉……本就是这门亲事……给你带来了困扰……”
他费了好大劲,才艰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祝姑娘,前程似锦,得偿所愿。”
随后便微微颔首,命车夫关上车窗。
他还不如骂她一顿来的痛快,反倒是这样润物无声的温和,令她心虚复杂。
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是个身患绝症的病秧子呢?
奶娘见她叹息,主动解答道:
“宣城东院那一脉的宋家世代都有病,活不过五十,宋公子本就比同族人病弱,年前为救泥石流中的孩子舍身忘己,几个孩子得救,他病情却加重。这才活不过秋后。”
“多好的人啊……”
“可惜了……”
“老天爷,怎么总是为难好人呢?”奶娘百般感慨地叹口气,抹了抹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