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虽然臭,高希昨晚居然睡得挺好,一早他还是让尿给憋醒的。
还好昨天使了银子,牢子们分外殷勤,叫了一个打扫牢房的婆子将牢舍里的马桶倒了,刷干净了才拿进来,否则一早醒来,高希还真不知道往哪里解手。
正坐着等牢饭,就听到稀里哗啦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黄师爷肥胖的身子出现在牢门外:“来,快开了牢门,请高公子去见知府大人。”
黄师爷今天的态度和昨天判若两人,对高希没有了嚣张跋扈,换成了令人肉麻的谄媚。
他对狼庆的态度,却一如既往地颐指气使
“你”他一指狼庆,仍旧颐指气使:“起来,跟着一起去,知府大人要审你。”
小人的“双重标准”向来都是如此地赤祼祼,也很少为自己留后路。
狼庆倒也不在乎他的态度和语气,也不答话,整了一下衣冠就跟着高希走了出去。
快到府衙正堂时,黄师爷听到嘈杂的人声。
一个衙役小跑着迎面过来:“黄师爷,快些吧,再不到,老爷要骂人了!”
“我知道,我知道”黄师爷从来没有被自己的族兄这样对待,此时他也顾不上这些,问道:“这闹哄哄的是怎么回事?”
“一帮酸秀才,还有不少老百姓,此刻都挤到正堂门口了,说是要看知府大人审案。我看大人脸色不好,你一会儿小心说话。”
黄师爷怎么也没想到,昨天抓了高希,今天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此刻懊悔不已,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威~~~武~~~”
衙役分列两班,口呼“威武”,手中的水火棍敲得大堂上的青砖地面咚咚地响。
这“威武”之声,黄师爷是如此的熟悉,却第一次让他内心发慌。
他见高希和狼庆还站着,便厉声呵斥狼庆:“见了大人,还不下跪?”以此掩饰内心的不安。
狼庆冲黄子威一拱手:“抱歉大人,在下有功名在身,朝廷制度,见官不用下跪。”
是的,哪怕你只取得了最低级别的功名“秀才”,便是“士”了,见官不用下跪。审案时,官员也不得对有功名的人用刑。
“你胡说!你既有功名,还买什么考题?”黄师爷质问道。
“我难道不能替别人买?”狼庆无所谓的语气反问,还带着蔑视的口吻。
“荒唐”从来没碰到买考题还如此理直气壮的,黄师爷气得直瞪眼。
黄子威倒并不是一个特别在意什么官威的人,再说金山卫所和华亭县的官员都来了,门口还有一大帮吃瓜群众。此刻,他也懒得计较这两人是跪还是站。
高翰、唐哲他们几个已经在参加院试的童生中卖力宣传了一番,今天来了很多素不相识的童生。
松江府学、华亭县学里听到消息的生员,也有不少一早赶来看审案。
这帮读书人最不好办!
他们最关心考试的公平性,早就对传闻中的府衙师爷贩题、状元楼包庇贩售作弊小册子多有不满。
此番听说有人就此事告到知府老爷这里,人心大快。
再听说高希便是盛传已久的大战海盗、生擒双刀张的那个人,便更想一睹高希的风采,来的人就更多了。
知府黄子威今天如果不公平审理,这帮读书人可不是吃瓜群众,必然要写出好多文章和揭贴来,于他的官声肯定不好,到时候就有他受的了。
黄子威心想,明明是黄师爷惹出来的事,现在倒要他来擦屁股,真是窝囊!
想到这里,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黄师爷。
黄师爷不敢正眼看他,低着头将高希昨天写的状纸呈了上来:“大人,这是原告高希递的状纸。”
刚才黄子威已经听了下人的汇报,大致了解了案情,便飞快地扫了一遍状纸,问道:“高希,你告何人?”
“小人一告贩售试题的题贩子,二告状元楼纵容公开买卖考题”
“那题贩子你可认得?可知道他在哪里?”
“小人不知,但昨日来上告时,那题贩子正在对面的状元楼兜售考题,若即刻封楼抓捕,他就逃不了。但是这位黄师爷颇多推辞,反而不分青红皂白,将我与这位狼先生抓了起来。”高希一指黄师爷。
“大人,这高希昨天纠集了一帮童生,聚众围在府衙前闹事。
当时他告的题贩子,哦,还有这个狼庆,都不在场,他也不知道这二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小人被他和一班童生闹得没有办法,为防闹出事来,情急之下才将他和狼庆先行关押,待大人回来后再行审问。”
黄师爷话音刚落,站在外面听审的黄翰、唐哲、平安以及昨天在现场的童生不干了,嚷嚷道:“若不是师爷阻挠,早将题贩子抓住了”
“你们瞎叫什么?再叫一并收监!”
黄师爷冲着外面听审的人又厉害了起来,这就是他平日的做派。
知府大人坐堂,他也敢对老百姓如此,着实有些张牙舞爪。
“退下!”黄子威很生气,也很没面子:一个师爷,居然咆哮公堂,稍后再与你算账!
黄子威看向狼庆:“你是狼庆?”
狼庆不卑不亢回答道:“在下就是狼庆。”
“按状纸上所说,你公然在状元楼买考题,属实吗?”
“没错!”
“大人,小人有话要说?”高希打断了黄子威的审问。
“你说!”
“这位狼先生是主动投案,望大人酌情处理。”
“你是在教我审案吗?”黄子威摆出了官威。
“大人,这二人昨夜在牢舍里关了一晚。定是他二人串通,要为狼庆脱责。”黄师爷赶紧补刀。
“狼庆,本府不管你是不是主动投案,你买考题的事不假。你有功名在身,本府不会加刑于你,但一定会将此事通报提学大人。”
“大人既然承认在下买了考题,也就是说状元楼确实有人交易考题,高希告得没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