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没想到,当初第一面见到高希,误将他认作“二叔”。
没想到,二叔不是,倒成了真的“四叔”。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磕头叫‘四叔’!”朱高炽倒催促起他来了。
朱瞻基无奈,但也没跪下,草草地一拱手,含含糊糊地叫了一声:“四叔。”
高希忙不迭回礼:“不敢,不敢。”
“不瞒你说,四弟”朱高炽这口改得,又快又自然,“我在朝中身份特殊,因此明里,你还是叫我大人,私下里可以叫我大哥。”
“明白,大人。”
“你看,现在应该叫我什么?”
“大大哥?”
“呵呵,对”朱高炽今天,不仅身体舒畅,心情也大好,“我知道你是锦绣布行的二东家,不缺钱,所以也不送你金银了。大恩不言谢!我在东宫詹事府做事,有事了,可以托人送信过来,就说找木大人,就行了。”
朱高炽此言一出,高希心如明镜。人家已经将自己查过一遍了,否则如何知道自己是锦绣的二东家。这位“大哥”定然是一位大人物,他也明白了当初在船上“木詹其”敢向锦衣卫叫板了。
不过高希脑筋转得快,既然是大人物,那么
“大哥,小弟确实有一事相求。”高希这一声“大哥”叫得生脆,而且是抱拳拱手半跪下,向着朱高炽。
“啊?”这回轮到朱高炽惊讶了。
就算刚才说的不是客气话,你高希也不能立即就向别人索要回报吧?这也太
高希看出了朱高炽脸上的诧异,说道:“我想求大哥救一个人?”
“呵呵,”朱高炽听他这么一说,脸上的诧异没有了,反而笑了起来:“你想救日前押解到京的浙江按察使周新周大人。”
“大哥是如何得知的?”
“这还用问?你说你是一介布衣,家中世代务农。就算你认识当官的,左不过都是松江地面上的官员。现在你刚到应天,一张口就要救人,除了那个你们路上遇到的周新,你还能想起来救谁?”
“大哥,周新是好官,清官。大明有这样的官,是大明的福气。这次浙西的大水,冲毁良田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还有不少灾民逃难到我们松江府。周大人只是据实呈报,如何就成了犯官?望大哥助周大人一臂之力,让他早脱囹圄。”
“父亲”
朱瞻基刚想帮着说两句,被朱高炽一挥手制止了。
“四弟起来再说。你们只知道其一,不知道其二。这周新确是好官,却是头倔驴。这次拿他进京,一方面是江浙布政司有人要搞他,另一方面他这几年没少得罪锦衣卫。锦衣卫的纪纲正愁没地方找他麻烦呢!说不定就是他们两边沆瀣一气,要将周新致于死地。”
“那周大人,能救吗?”
“这案子是圣上钦定,当然要亲自过问的,在此之前锦衣卫那边应该不会拿他怎么样。只是锦衣卫的诏狱,就算能从那里出来,不死也要扒层皮,就怕他扛不住。”
“那,大哥你”
“放心,你大哥虽然不是什么多大的官,但到底还在东宫做事,自会想办法保全周新。”
高希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突然,“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一会儿,车夫六子急匆匆地跑进来,靠近朱高炽耳语了几句。
朱高炽脸色大变,起身一拱手:“四弟,我有急事要去处理,今日便不能与你再闲聊了,改日再与你相见。”
高希起身作揖,礼还没行完,朱高炽已经火急火燎地起身下楼去了。
朱瞻基只能与高希匆匆拱手作别,也跟着去了。
“父亲,出什么事了?”
“你皇爷爷丢了!”
“啊?”
“快与我回宫!”
看着木家父子的马车急驰而去,高希才觉得有点累。
刚才给“大哥”做了一半个时辰的拉伸,实在太费劲了,流了一身臭汗。
他回了松江会馆,让平安取了衣物,主仆二人便满大街找混堂,准备好好洗个澡再说。
城南瓮池。
瓮池,也叫瓮堂。用今天的话说,就是浴室、澡堂子。
永乐皇帝刚才在大池里痛快地泡了半个时辰,此刻他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舒畅。
他就这样赤身裸体地躺在一张更衣间的浴榻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棉布毯子,说不出的舒适。
约一个时辰前,他在龙辇里换了一身寻常百姓穿的衣衫,然后只听得前方路上一声炮响,还有零星乱箭飞来。
他临时调用的新侍卫队,一阵慌乱,一边叫着保护陛下,一边早就乱了队形。当时,他真想叫来纪纲,让他亲眼看看,这些侍卫有多愚蠢。
当然,那声炮响和乱箭,也是他刻意安排的。
趁乱,他偷偷一个人跑了。
自从九年前靖难成功登基后,他所向往的自由自在的军旅生活,就完全离开了他。
国事的纷扰和压力,让他华发丛生,而他现在刚刚才五十出头。
当然,做了皇帝,每天被一帮大臣、武将、宦官围绕,他觉得自己和军队、百姓、真实的生活离得越来越远,他想让自己暂且变成老百姓,过几天平凡的日子,也可以借此看看自己治理了九年的大明,又是怎样的真实面貌!
他治下的大明,一定要越超皇考。龙归大海那天,他好带着自信与骄傲去见他老人家,或许皇考会赦免了他“靖难”的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