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煦,你拿去看看!”永乐皇帝看了一眼龙案上的名单,再看着朱高煦。
太监将名单呈给朱高煦,他扫了一眼便发现自己的几个妃子、他那几个不着边的小舅子、常跟着他的几个心腹,都名列其中。
“这这简直就是胡闹!”朱高煦想发火,又不知道向谁发火,也不便此时在养心殿上当着几个大臣的面发作,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便不再说话。
“陛下,臣有罪,未管束好部下,未将几个买股票的部下的名字列入名单。但臣对陛下的忠心从未变过。汉王汉王常年与陛下征战,出生入死,若要说汉王或汉王府有不法情事,想来陛下也不会相信。因此,臣才自作主张”
纪纲跪了下来,又卖力的磕起了头,反正他有一个硬得如花岗岩般的脑袋,不怕多撞几下养心殿的金砖。
“好了,纪纲,朕并未怪罪你,现在是议事,起来好好回话。你想磕头,议完事,随你怎么磕。”
永乐皇帝的话,显然是在袒护纪纲。
纪纲谢了恩,站了起来。
“父皇,纪纲就算办案有偏差,但锦绣敛财一事,我看不假。那份通政司呈上来的行人司的折子,不是也说锦绣股票交易所前日日有百姓聚众闹事吗?儿臣一早进宫,路过那里,又看到门前聚了一大帮人,在敲打锦绣的门板呢!”汉王朱高煦说道。
“陛下,我看民众聚集,百官也涉入锦绣股票案,事情没那么简单。为京师安全、朝局稳定计,臣以为应先查封锦绣,并一一彻查与锦绣有往来的官员。”有了永乐皇帝刚才的安抚,纪纲似乎又满血复活了。
“陛下,通政司转呈的奏折,臣也看了,上折子的是行人司行人郭端,内阁已经传他候在殿外了。陛下不如召他上殿问话。”杨士奇说道。
永乐皇帝点了点头,太监便唤郭端进了殿。
明朝的行人司,是个有点说不清干什么的部门。大体上,传旨、册封、赏赐、慰问、祭祀这些活,他们都要负责,但同时这个部门也有监察的作用。
行人司诸事繁多,品级却不高,最高长官司正,只是正九品的小官。
品级不高,衙门规模却又不小,拢共有三四百人。
郭端,就是这三四百个行人中,最不起眼的一位。
像这样的连正九品都没有的不入流小官,平时根本没有面圣的机会。
可是这个郭端,并不是没有胆识、未见过世面的人。
他的腰杆挺得笔直,只是将头略向前倾,目光微垂,表示对皇帝的尊重。
他的步伐却异常稳重,不紧不慢。待走到靠近龙案不远处,便恭敬地跪下,对永乐皇帝行三拜九叩的面君大礼。
永乐皇帝暗自惊叹,没想到在大明的朝堂之中,有这等气宇不凡、默默无闻的小官。
永乐皇帝让他起来回话,他谢了恩。
永乐皇帝问道:“朕看了你的奏折。你说锦绣股交所败坏风气,鼓励投机与懒惰,故要求取缔之。这是为何呀?”
“陛下。近两月来,臣的几个好友,不断向我抱怨手中的股票没有涨价。
臣根本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锦绣布行在应天府开了一家股票交易所。
半年前锦绣卖出了大量股票,许诺买了之后可以坐等涨价,人人可坐收渔利。
这股票本就是一张纸,靠买卖锦绣印制的凭据获利,岂非锦绣肆意敛财?岂不是怂恿百姓不劳而获?
最近因为股价不涨,股票又无法脱手,越来越多的民众到应天府衙提告,天天围在锦绣门前闹事,听说京师不少官员也牵涉其中。
臣这几日常去午门外的锦绣股交所暗中查访,情况越发混乱不堪。
诚如刚才汉王所言,今天进宫,臣路过那里,也看到百姓将那里围得水泄不通,像是要出事。
臣以为股票败坏我大明风气,扰乱人心,再不整治,必然酿成不利我大明安定的事来。
臣恳请陛下立即下旨严办。”
“哦?有这么严重?”永乐皇帝没想到锦绣案闹得如此大,他此刻倒为高希担忧起来。
如果纪纲、郭端坚持要取缔、惩处锦绣,那么高希肯定逃脱不了干系。在永乐皇帝心里,他一点也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陛下,午门外刚刚传进来的消息说,不少百姓因为无法退股一事,围了锦绣股票交易所,情绪激动,不少人扬言要砸了锦绣股交所。应天府已经派了差役官兵前去弹压,找锦绣掌柜问话了。”一个传话太监将刚得到的消息报了进来。
“陛下,臣以为先拿了锦绣的掌柜张顺发,还有二东家高希,将事态平息下来再说。”纪纲说道。
“父皇,儿臣赞同纪大人的提议。”朱高煦说道。
“父皇,儿臣以为平息事态是对的,无论如何不能让百姓闹事。
至于锦绣的东家、掌柜,儿臣以为直接就地问话更好,敦促他们赶快解决百姓的问题便是。
直接去拿人,东家、掌柜都不在了,锦绣必乱,反而没人解决问题了。”
朱高炽在内心很为“四弟”高希着急,他说这番话,就是想为高希求得一丝转圜的余地。
永乐皇帝的内心和朱高炽的感受是相同的,连杨士奇内心也在担心。他二人都不相信高希这样有大局观、明事理、足智多谋的人,会做出不利于百姓和朝廷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