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宁王马哈木,瓦剌部首领,四十多岁,正值壮年,个子矮小,体格却十分健壮。
草原的阳光将他的脸晒得黢黑,多年的战场磨砺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上不少,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一双凌厉的鹰目,透出一股暴唳之气。
一望便知,他不是中原人士,更别说他开口说汉话时的样子了。
从大同府入了关,他就混在瓦剌使团,扮作一名普通的随从。
去年永乐皇帝亲征,将鞑靼部本雅失里和阿鲁台击溃,瓦剌部多年来遭受的来自鞑靼部的威胁小了许多。
他趁机吃掉了鞑靼部相当一部分地盘,势力增长了不少,但是草原上的生存仍旧十分艰难。
和往年一样,今年秋天的时候,他仍旧不断组织和纵容各部袭扰大明边境,尤其是大同、宣府两地。
起初一切顺利。
瓦剌人擅长骑射,小股人马,机动灵活,兵士们又十分彪悍,几乎次次抢劫都满载而归。
无论是城内还是城外驻扎的明军,待他们发现瓦剌的小股敌军,想要组织人马反攻,瓦剌的骑兵早就抢完,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马哈木吃定了大明朝拿他没办法,也吃定了去年刚北征过的永乐皇帝,无力再远征一次漠北。
以至于,大同守备吴高屡次派来信使,要求瓦剌部节制,不要肆意妄为,他都不当回事。
数月前,连永乐皇帝派来的使臣,他都没放在眼里。
他一边将烧得半生不熟的羊肉从架子上割下来,就这么塞进嘴里,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使臣念着申斥他的诏书。
听完之后,他哈哈大笑,用手中割肉的尖刀将诏书一挑,手臂一抖,就将诏书直接扔进了火堆里。周围的将士随之发出轻蔑的哄笑声。
可是,最近这一两个月,他明显感受到了压力。
先是偏头关那边的部族传来消息,大明在那里几乎完全开放了互市,瓦剌部族人可以自由进出、自主贸易,课税也大幅减少。只要带着牛羊马匹、牛奶、皮毛去偏头关,几乎可以换到一切他们想要的东西。
而且穷困的族人,还可以进城去找活干,不必在寒冷的草原上无所事事地熬上一冬。
老弱病残、流民进入城中,大明的官员也予以收留安置。
搞得几个靠近偏头关的部落族人,根本无心再偷袭劫掠大明边境,反而举族迁移到靠近偏头关的附近,以便于就近互市贸易。
有些族人在城里找到了活,干脆就就举家进城安居了。
这个消息在瓦剌部族里快速传播,瓦剌内部已经出现“与大明罢兵修好,还是伺机南侵”的争论。
瓦剌人虽然远落后于大明,但他们也是人,也知道什么才是有利于自己的生存方式。
以前抢劫大明边镇,那是因为没吃的、没喝的,现在只要和大明规规矩矩地做买卖,或者去他们那里打工,就能让家里的老小活得比以前好,那还打个屁仗!
所幸,现在只在偏头关一地实行了这种“互市革新”的开放政策,而在大同府,大明则摆出了更为强硬的战斗姿态。
瓦剌人的偷袭战术开始失去威力和效果。
大明在城外广布地雷阵,瓦剌人不知道何时就会踩到雷上,瞬间就被稀里糊涂地炸上了天。
偷袭者们现在变得战战兢兢,后来只能走大路。走大路,还抢个鬼啊!
大明那边将偷袭者的动向搞得明明白白,大路上早就有埋伏在等着他们,瓦剌人没被炸死的,也会被乱箭射死。
而“狡猾”的大明人,就算胜了,也不追击。
现在的局面是,瓦剌人的死伤在不断增加,也抢不到东西了,而大明一边几乎没有人员损失。
除非瓦剌组织起全面的、大规模的骑兵军团进攻,否则想靠原先小股偷摸的方式抢东西,不管用了!
大明这一软一硬两手,让马哈木如鲠在喉,咽不下、也吐不出来。
如果大明面向鞑靼、瓦剌的所有边境实行这种“软硬结合”的政策,一多半瓦剌人、鞑靼人都可能要跑去大明安居了。
没有了人,瓦剌部族也就没了,他这个首领,领个鬼啊!
他想来想去,只能佯作向大明求和,派出使臣来大明请罪,实际上却是想深入敌后,看一看现在的大明是不是准备还有能力北征。
他不识字,但“知己知彼”的道理,他是懂的。
“大汗,入了京师,你就叫木斯臣了,千万不可叫错。你就是跟随使团来的商团中的一个瓦剌商人,可别忘了。”使臣唐古特在车厢里恭敬地向马哈木又交代了一遍。
“放心吧,唐古特,此行定能让我们更加了解大明朝,长生天会保佑我们此行安全顺利的。”
尽管此时身处车厢中,他们两人却虔诚地双手合什,将头仰向天空,继而恭敬地向苍天弯下了腰。
进了应天府城,使团与商团的人便分道扬镳,使节唐古特带着一帮人直接去了会同馆。
马哈木所在的商团向路人打听,城里何处住宿最好、最舒适,十停人倒有九停人说,锦绣客栈最好。瓦剌商团一行人便直奔那里。
只一晚,大明的富庶与先进,就让马哈木等人目瞪口呆。
坐上去就像被人抱住一样的沙发,一拧就能流出清澈河水的自来水管,可以自动将屎尿冲走的马桶,丝滑柔顺的被褥这样的房子,瓦剌人做梦都没有梦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