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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子

——找角度什么的,她最会了。

水心符子符旁边,无数百姓观望。

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赞帝子修为深厚的,然而更多的目光,却投落在那一抹冰蓝身影之上。

只见街巷之中,雪莲接天。在漫漫银花之中,九溟披发簪花,身姿纤瘦。她冰蓝色的衣裙广袖如花,长长的裙摆与雪莲相接,满地冰花都是她的裙摆。

而她梵音低颂,清澈和雅,涤荡浊尘、莹净心光。每一个画面都足以入梦。

“这贱人在搞什么鬼?”凝华上神一脸不可置信,“大敌当前,她竟躲在沧歌身后故弄玄虚、卖弄风骚!”

南淮君也是目光微沉,许久道:“装模作样罢了。”

可凡人明显是吃这一套的。他们渴慕着沧歌一般的战无不胜,也沉迷于一眼万年的“人间惊鸿”。

果然众人的目光汇聚于此,如痴如醉,连鏖战的沧歌都忘了。

……

九溟用尽全力去搏人眼球,对沧歌的安危并不挂心。

——少仓帝是她的嫡亲师尊,还能让她死这不成?

担心她还不如担心自己。

长夜一点一点地过去,星月升落。东方开始泛白。

而此时,进攻的蝙蝠突然减少。周围陷入短暂的寂静。

九溟手握绿珠,满面慈悲色。只有心头期盼——这是终于结束了吗?

然而就在此时,一股强大而危险的气息陡然降临!

九溟哪怕毫无修为,也顷刻间感受到这股异样!她猛地抬头,只见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

在浅白的曙色里,九溟看清这个人。

他长着一副成年男性的面容,头上却长着一对尖耳。巨大的蝠翼包裹着他,他嘴角犹自露出两颗尖利的獠牙。

九溟一眼就认出了他是谁。

“九幽界的蝠王!”她轻声道。因为要保持庄重,并未有多少表情。

沧歌以衣袖擦去脸上的血污,道:“他真身未到,此乃假身。”

听她这么说,九溟略感心安,说:“既是假身,想来帝子可以从容应对。”

沧歌闻言,道:“我尽力。”

她说得轻描淡写,九溟也就没当回事。不远处,蝠王的假身膨胀开来,他注视沧歌,轻声道:“少仓帝的小崽子。你杀害我儿长庚,今日,本王就取你人头,以慰我儿在天之灵!”

沧歌沾血的五指伸进箭袋,摸出了第一支冰箭。

大战在即,九溟也不能干站着——她有一千多年的卖货经验。

冷场什么的,万万不会。

她右手一挥,一架古琴已经现于面前。

“本少神奏琴,以壮帝子声威。”她一字一字,严肃冷静,掷地有声。说完,她在寒冰所铸的盂盆里净水,再用丝帛缓缓擦干。

这当然是为拖延时间。但她不紧不慢,甚至还焚了一支檀香。

她落座琴前,素手拨弦,起调已是杀音。

弦音起,沧歌第一支箭疾射而出,直奔蝠王而去!

巨大的影子一阵狞笑,猛地扑向沧歌。沧歌身影腾挪,快若流光。

九溟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杀意,她没有回头,在满地雪莲之中眉目低垂,肃穆地弹奏一支战曲。

——镇定镇定,手指别抖!否则稍有不慎,信徒减半!

为了人气,为了卖货!说什么也要坚持下去!

而就在此时,一道人影忽地现身于街头。

九溟微怔,她抬头望去,只见朝霞滚沸,华光披离。

那人青衫竹簪,安静伫立。

他并不过来,就遥遥地站在远方,像一抹淡青色的剪影。

不言不语,已经抚平了她心中的惶恐不安。

这样的一眼凝视,来自于两千年的默契。他相信她能解决所遇的困境,只是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给予她无尽的信心和勇气。

九溟低下头,继续弹奏着这支战曲。而这一次,她心中的惶恐不安已经尽数消散。

两千年来,她的小槐医仙,似乎本身就是一剂良药,拥有着稳定人心的力量。

若情爱皆愚钝,若往事不深想,那么所遇也未尝不美好。

九溟心下稍定,突然面颊一热。她以左手触摸,发现那竟是一串血珠。

她转头看过去,只见蝠王步步紧逼,沧歌箭袋里还剩三支箭。但她绿衣几乎被鲜血浸透。血珠滴在地上,一层一层,绽开着宛如珠玉的辉光。

九溟皱眉——她不相信沧歌真的会重伤。这可是仓颉古境帝子啊。

未来五源的中流砥柱,谁会弃她于不顾?

可是就在这时,蝠王一爪袭来,她整条右臂被硬生生撕下大块血肉,露出了玉色的骨骼!

九溟惊身站起,忘了奏琴。

沧歌所用乃是弓箭,她需要距离。她一步一步被逼退,九溟也只能跟着她后退。却突然,她玉手一划,地面裂开。长街上现出一道人臂粗的裂缝。

她足踏这条裂缝,再不肯后退半步。

九溟抱琴而立,满腹狐疑——就算是苦肉计,这似乎也太过了。

“帝子可还好吗?”她极力保持着镇定,缓缓问。

沧歌依旧没有回头,她与蝠王的假身缠斗不休,却仍抽空答了一个字:“嗯。”

这般轻描淡写的一个字,甚至冷漠到连伤与痛都听不出来。

九溟想要靠近她,却终是没有。

沧歌箭袋里的冰箭一根一根射出去,但因为相隔太近,她每出一箭,就要多承受一次蝠王的爪击!

那么,又是为何不退呢?

蝠王再一爪落下,她整个右肩皮肉尽去。就连千锤百炼的骨骼都现出浅浅抓痕!

可是,无论是少仓帝,还是五源神族,并没有人前来相救!

不会有人前来相救,她是仓颉古境帝子。只要她不死,就要救人和自救。

而沧歌从始至终,也根本没有想到会有救援。

——在少仓帝两千年的教导下,她早已成长为一个战将。不是什么尊贵的、不能磕碰的珍宝。

九溟紧盯着面前人,她一身浴血,白骨隐现,可她仍站得笔直。

她抽出箭袋里最后一支箭,再次挽弓张弦!

“吾能杀长庚,就能杀你。”她字字喋血,却轻描淡写。

“仓颉古境之威严,不容冒犯。”

“今日斩你假身,一千年后,吾将亲至九幽界……”她冰弓染血,弓弦张满,满面血污的面容却毫无狼狈之状。她注视面前的蝠王,淡淡道:“杀你!”

话落,她第十二箭出!

刹那间,桂花集仿佛时间凝固。冰箭入虚影,蝠王表情凝固。他似不敢相信地伸出手,想要按住那支冰箭。但他巨大的假身砰地一声爆开,蝙蝠残块炸裂一地。

九溟退后好几步,听见身后有传来嘈杂之音。那是他们困在小镇之外的村民。

九溟心中一顿,她突然明白沧歌为何不退。

——因为越过这条线,镇外的百姓必被此战所伤。

九溟幼小时,受过比这严重得多的伤。她装模作样多年,获得过比这强烈得多的高光。

可这一刻,她仍为之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