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压之下,苏不断地逼着自己,这一刹那,时光好像回到了九年前,他第一次参加系统模拟战争训练的时候。
那时他还是个菜鸟,在面对山呼海啸的敌人时,他也是这般不堪重负。
但最后从不认输的他不仅坚持下来,他还用敏锐的战争嗅觉,及时发现了敌人阵线上的空隙,然后通过穿插迂回,彻底粉碎了敌人的进攻,取得了战争的胜利。
如果当年能做到,没理由现在不行!
让我想想……迂回……迂回……
对了,迂回!
苏的脑海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是啊,孙子曰兵家之胜,不可先传。说的就是致胜之道千变万化,不可以刻板传授。
战场是活的,人也是活的,怎么能被一条计策拴住手脚?
苏只觉头顶上的乌云瞬间消散,露出一片朗朗乾坤,立刻抱拳道:“大帅,卑职以为正面战线守不住了,我们必须在战线告破前先将黑旗军引入包围圈!”
杨渭元目光一凝,问道:“有何良策?”
苏抱拳道:“黑旗军之所以拼死苦战,与我军形成对峙,就是因为帅旗仍在此处,只要帅旗撤走,黑旗军见无法冲击帅帐,必然后撤,只要他们后撤就一定会钻入我军包围!”
“不可!”
“万万不可!”
苏没想到他话音一落,在场所有将领齐齐反对,这一次就连杨渭元的脸皮都抽搐了一下,脸色阴沉得可怕。
“徐佐领,你可知道帅旗乃全军之柱,一旦帅旗后撤,军心必然大乱,局面将会立刻崩溃!何况我辈俱是铮铮铁骨,哪有被敌人撵得仓皇逃窜的道理?”
杨渭元眯着眼睛,沉声说话,似是已经愤怒至极。
苏心中大汗,没想到这帮古人这般迂腐,难道这个世界也有那么多假道学荼毒思想不成?
略一思索,苏再拜首道:“大帅,兵不厌诈,战场之上一切只为争胜,岂可食古不化陷大军于危难?何况卑职所请的撤走并不是后撤,而是前撤!”
“前撤?”
杨渭元眉头一皱,问道:“何为前撤?”
苏道:“帅旗之于黑旗军,便如萤火之于飞蛾,只要遣一佐人马扛上帅旗,前出点将台,沿战线外围向左移动,黑旗军的进攻方向必然会随着帅旗方向偏移,而左侧正是我军设好的伏击圈,他们一旦向左冲杀,立刻就会陷入我军的团团包围,如此则大势定矣!”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
苏等了半天也没见人说话,以为又犯了众人的忌讳,正要另编个理由继续哄人,却听一阵洪钟般的爽朗笑声传来。
“哈哈哈,老子一辈子仗都打到狗身上去了,危急关头倒不如一个毛头小子智计百出,愧也,愧也。”
一位将军拍了拍脑袋,又喜又愧地站起身来。
众将随之哄笑起身,有人骂道:“得了吧,吴老二你大头兵出身,斗大的字不识几个,也敢学着徐佐领咬文嚼字?要是指望你,咱北武卫怕早就全军覆没了?”
众将又是一阵大笑,气氛顿时为之一松,就连杨渭元脸上的阴郁之色都散了几分。
“诸位将军别高兴得太早,计策虽好,可刚才熊将军已经带走了最后一佐亲卫,现在我们要到哪去找扛旗之人?”
苏仍旧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让人看着好胜心疼。
几位将军对视一眼,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这有何难,末将愿扛帅旗,将黑旗军引入包围圈!”
“末将也请准出阵!”
“哈哈,帅旗何等重要,那些士卒扛旗哪能放心?我辈扛旗正好不过!”
刚刚起身的将官们再度跪倒,请准出阵,苏连忙低下头,尽量藏好嘴角的笑容,那些大义凛然的将军们要是看到他这副阴谋得逞的样子,说不定立马就知道自己已经被他卖了。
杨渭元刮了苏一眼,说了一个“准”字,二十七位将官立刻起身抱拳,扛上大旗飞身上马,按照苏的计策朝战阵左侧疾驰而去,点将台上瞬间空了一大片,只剩下杨渭元父子和扶着曹公公的两个小宦官。
一切果然如苏所料,大旗一动,黑旗军内顿时呼哨四起,三千余骑立刻脱离即将崩溃的正面战线,似是飞蛾扑火一般向帅旗移动的方向扑去,一头扎进了早已设好的包围圈内。
恰在此时,又有一名传令兵匆匆赶来。
“启禀大帅,前锋营已经击溃沂水城中之敌,目前正在向中军驰援,现在已经加入对黑旗军的合围!”
一听此话,杨渭元终于松了口气,抚掌大笑。
“大势定矣,大势定矣!”
苏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这才发现衣袍早已被冷汗浸透,浓浓的疲惫如潮水一般向他卷来。
任何一个指挥官都必须经历战火的洗礼才能成熟,苏虽然已在星空之上打了一年,但到了那个时代,战争更多的是冰冷的数据,已经见不到鲜血。
对苏来说,这场实战其实是一场化茧成蝶的蜕变,让他真正经受血与火的淬炼。
杨渭元似乎也注意到苏的变化,目视战场,意味深长地说道:“锐儿,义父今日对你刮目相看,但你得记住一句话。
手段花样皆是小道,大丈夫自当有大气魄,守得住底线才能长久,切不可为求捷径而自毁前程!”
“孩儿谨记义父教诲,终此一生莫敢相忘!”
苏连忙拜谢。
杨渭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苏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一阵狐疑。
在徐锐的记忆里,杨渭元从未和他说过类似的话,而且他总觉得杨渭元这番话似乎意有所指,大不简单。
只是碍于战斗还未结束,他没有时间多想,只能先将这段话放在脑中,待今后有空再慢慢琢磨。
当苏重新望向战场时,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又出现了新的变化,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黑旗军的超强战力又一次刷新了苏的认知。
黑旗军的指挥官非常敏锐,刚刚在循环往复的包围圈里转了几次便立刻发现中计,开始向沂水城的方向突围。
区区三千余骑,竟然在重重包围之下如入无人之境,硬是从包围圈的薄弱之处从容地撕开一个裂口,然后扬长而去。
虽说他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相比魏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这样的军队竟然有一万之众,苏实在不敢想象,若是这一万黑旗全部杀至,除了用大炮把他们炸成肉泥之外,究竟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抵挡?
看着三千黑旗扬起的灰尘,再听着魏军此起彼伏的惨叫哀嚎,苏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真是耻辱啊,虽然粉碎了敌人的战略意图,但自己这边集合五万大军竟然连三千敌人都没能留下来,最多算是平手,这绝对是苏走上战场以来打得最差的一战。
未曾谋面的武陵王么?
苏望着沂水城,微微眯起眼睛,心中有一团火,越来越炽烈,脑袋飞快地思索着下一步计划。
时间站在敌人那边,现在大军已被拖住脚步,要如何活下去仍是苏需要思考的主要问题,而且这个问题已经变得越来越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