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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木秀于林(上)

张仪一个错步,僵在薛忘虚门口五六步处,有些气急道:“都快过年了,说这些话不吉利!”

除了李道机之外,在丁宁未人白羊洞之前,张仪一直是薛忘虚最喜爱的弟子。听到他这样的话,薛忘虚白眉微竖,忍不住想喝骂,只是突然之间,他鼻翼抽动嗅到熟悉的香味,便顿时好奇起来:“张仪,你在吃面?”

张仪一愣,看了看手里的面碗,顿时有些羞愧,垂头道:“听人说您和小师弟经常在巷口那家面铺吃面,今日早起看您没有起身,又听面铺老板说明天便歇摊过年了,我便要了一碗尝尝,您还未吃,我却已然吃上了。”

薛忘虚却是突然来了劲,还未完全披好外衣,便连声道:“你快进来让我看看。”

张仪顿时十分疑惑,一个箭步便到了门口,推门而人。

薛忘虚定神往张仪手中看去,待看清张仪手中碗的颜色,他顿时一手指着张仪,手捶床狂笑起来。

“这又是怎么了?”张仪脸都白了,心想小师弟托自己照顾师父,结果只是一夜,洞主便失心疯了,这可如何交代!

没事,没事。”薛忘虚一边收手揉着笑疼的肚子,一边说道,“下次去那家面铺要记得带碗。”

“自己带碗?”张仪还是觉得薛忘虚极不正常,这面的味道和碗难道有什么关系,更何况离得那么近,那家面铺老板又那么好说话,吃完将碗还回去不就好了?

“你小师弟还没醒?”薛忘虚强忍住笑,道,“让他和我一起去吃面。”

“好,我马上去喊他。”张仪觉得只有丁宁才能镇得住场面,顿时转身就要往外跑。

“你跑什么!”薛忘虚见状又忍不住喝道,“隔得这么近,喊一声他不就听见了?”

张仪顿时苦了脸,粗声喊道:“小师弟,洞主让你过来陪他吃面!”

远远的,街口那头的面铺响起面铺老板的回应声:“要两碗什么面?浇头帮你们先做!

“肥肠面。”丁宁清越的声音响起。

“我也一样。”薛忘虚看了张仪一眼。

张仪便只得愁眉喊道:“肥肠面两碗。

‘要不再多喊一碗吧。”薛忘虚这才有些满意,看了张仪手中的面碗一眼:“你也带个碗和我们一起去吃。”

“这怎么行。”张仪下了决心一般,两口便把碗里的面全部吃完,才歉然道,“五谷本天之所赐,又经农夫辛勤播种,磨成米面,岂可浪费。”

薛忘虚看着他鼓着腮帮子的样子,轻叹一声,说道:“你只记这些古语,却不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若是知道这洗碗之人喜欢不时挖鼻孔,还会如此说吗?”

张仪顿时瞪大了眼睛,面上的神色极其精彩。

也就在此时,丁宁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的小院中。

张仪转身,在看清丁宁面容的瞬间,“啪嗒”一声,手中的面碗掉落在地,碎成数片。

薛忘虚忍不住摇头:“就算是再愤慨,也不要摔别人家的碗啊。

张仪却是如结巴般颤声道:“小……小……小师….

薛忘虚终于觉得异样,他定定地看着走来的丁宁,眼睛也渐渐磴大。

第三境?”他呼吸有些不顺,轻咳数声,不能确定般看着丁宁问道。

丁宁微微一笑,开始端盆准备洗漱的热水。

“这简直是……”薛忘虚说了几个字,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长陵城东郊外,有一处僻静院落,院墙围着的范围很广,但里面的建筑却小巧精致。

一间灰墙黑瓦的小屋前,有一片天然的碧泉,四周全是荒草地。

此时枯黄百草上覆盖着白雪,中央的泉水却依旧灵动,散发着丝丝热气,其中甚至有数尾红鲤在游动。

个看不出年纪的修行者盘坐在小屋里,正对着这片碧潭。

之所以说看不出年纪,是因为他的头发和胡须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修剪过,长发及地,胡须也遮掩了小半的面目。

只是即便长发如荒草般乱长,他的身体依旧有英姿勃发之感,散发着春天般的气息。

两个身穿华服的男子站在左侧的台阶下,一人看上去三十余岁,另外一人却是五十余岁,都展现出不怒自威的气势。

“弟弟,我们可能错了。”三十余岁,头发用一根玉簪盘起的男子有些苦恼地看着这个散发修行者,说道:“我们]留意过的那个酒铺少年,已然到了第三境,破境速度比安抱石和净琉璃还要快。”

“不会比他们快,我听闻在祭剑试炼时,他便借助丹药,直接从炼气下品到了炼气上品。”散发修行者一动不动,目光依旧凝视着前方的碧潭,说道:“即便用各种灵药养身,最多到第五境便要早衰……第五境没有什么意义。”

三十余岁男子轻声问道:“家里要听取你的意见,所以你的意思还是和之前一样?”散发修行者依旧一动不动道:一样。

两个华服男子不再多言,退出这个独特的小院,乘坐着一辆青铜色的马车离开。

“他说得也有道理。”有些沉闷的车厢里,三十余岁的男子沉吟道,“安抱石和净琉璃没有借助任何丹药修行,同等条件下丁宁破境未必会比两人更快。丹药的药气沉积体内,对将来的元气感悟都有影响,所以的确……”

“有什十么道理!方绣幕练剑练傻了,难道你也傻了!”然而他的话语却被五十余岁男子的冷笑斥责声直接打断,“祭剑试炼到现在才多久?还不到三个月!别说此子祭剑试炼时才第二境中品,即便是第二境上品,安抱石和净琉璃从第二境上品到破境进入第三境用了多长时间?别人不知道,你难道还不清楚?只是用第二境上品到第三境的时间比较,你便明白!更何况此子还跟随薛忘虚去了一趟竹山县,奔波劳碌,并未连续闭关修行!”

三十余岁的男子顿时呆住。

“四个月…安抱石和净琉璃,第二境到第三境的八个月时间,主要都花在后段。”

数息之后,他才深吸了一口气,震惊道:“如此说来,还是丁宁快。

“方绣幕现在叫‘方朽木’还差不多,练剑都连成这样,也不知对着个泉池一坐数年又能坐出个什么花来,偏生家里又对他最为倚重。”五十余岁男子冷笑道,“他不看好此子,我却要试试,连王后都因为薛忘虚而对此子有些注意,我便也推波助澜一番。

“若此子真有非凡成就,家里对他的看法将来自然会改观。”

红日渐升。

一处没有多少陈设,甚至可以用寒酸来形容的官邸里,一个身穿青色官服的美须中年官员蹙眉看着红融的朝阳。

许久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对候在一侧的师爷说道:“将我的那盒鲸琼膏给那酒铺少年送去。”

听到这句话,师爷却是大吃一惊,无法平静道:“司空大人,会不会太贵重了些?”

美须中年官员自嘲般笑笑道:“我很清楚你此时的想法……这丁宁虽然修为进境快得惊人,但毕竟每一境的状况都不相同,有些人前面数境极快,但到了第四、第五境却是泯然众人。王上即位之后,最出名的例子当属常山郡的郭殇,前四境的修行速度都和史书上那些最优秀的修行者差不多,但到了第四境之后,却是迟滞不前,最后信心全无,自暴自弃不说,还抑郁成疾,现在变成诸病缠身的痨病鬼。由前三境看人,的确太早。

“这样的道理,我能明白,那些贵人,自然也十分清楚。所以他们根本不会过多地关注这个少年,更不会去表示什么好意。”

“此时对他示好的,自然是那些位置还不够高的贵人,只是因为这少年还不够格,所以即便是他们表达一些好意,也不会给出太贵重的东西。但是我想赌一赌。”

美须中年官员看着眉头骤然松开的师爷,认真地说道:“礼司虽掌管宗庙礼仪,名为各司之首,然而实力却是最弱,最多只能和王上、王后说上些话而已。我司空连在礼司到了这样的位置,手里能用的,还比不上一个兵马司的指挥使。”

“因为感觉没有出路,报仇似乎也变得越来越没有希望,所以我想赌一赌。”美须中年官员眼中浮现出复杂的情绪,“我见过薛忘虚几面,清楚他属于那种最能隐忍的人,长陵能忍的人无数,然而像他那样实则已经到了第七境,却还这么能忍的人没有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