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去牙关打颤,依然疯狂摇头:“我不,我不愿意,我是在幻境中杀的人,不算数......我是人,只能用人间律法来要求我,在人间,没有哪一条律法,说人有恶念也罪该万死的。”
没有,真的没有。
他带着女儿四处求医,努力寻找治愈女儿的办法,一路上,也见过不少的人不少的事情。
那拉扯着疯癫儿子的寡妇,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来上门求助,她那个高大的儿子一脸木讷的跟在她身后,枯瘦的手腕上是一个用特质的铜做成的锁链,一端锁着自己,一端关着儿子。
她喃喃的告诉自己,那儿子别看现在还是正常,可是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发疯,伊疯起来就会跑上街上去掐孩子,之前有一次,差点活生生的掐死一个三岁的孩子,吓得街坊邻里整夜不安,最后他们母子俩再也待不下去,连夜离开了那个地方。
从此他们四处流浪,一边乞讨一边攒钱给孩子治病,但是无一例外,都被诊断为邪风入体,无可救药。
甚至还有过一个好心的江湖游医偷偷的塞给她一包耗子药,言语说若是哪天,一咬牙,把耗子药拌到饭里喂了他吃了罢。
那郎中的话现在还在她耳边。
“这孩子一会儿疯癫,一会儿亢奋,亢奋时候觉得自己是个惊世天才,无所不能,一会儿又疯癫,别以为他疯癫的时候才糊涂,其实那会儿他是醒着的,直到自己惹了什么祸事,也知道自己没了用处,痛苦不堪......——你若是要送他走,就选在他亢奋的时候喂了。也算是可怜他了。”
第一时间,那母亲觉得,这郎中莫不是疯了?
哪有人,哪有人劝慰一个母亲,去毒杀自己的孩子的?
她反应过来之后,本能的就想要把手里的纸包甩到对方脸上,或者又抓又挠,或者破口大骂,嚷嚷一些当妈的讨饭都不会丢了孩子的话云云。
......不知道为什么,但是那手里的纸包如千斤重,压的她抬不起手,也张不开嘴。
她到底不可能真的杀了儿子。
她带着儿子继续流浪,在对方癫狂的时候死死拽着,由此她从一个枯瘦的老太太变得很胖,她要有力气,所以尽量让自己吃得多,有人看了,说一个当娘的,吃的比孩子还多,抢孩子饭吃,她都不理会,依然尽量把那些吃的多往嘴里塞一些。
那儿子总是饿着,不至于难受,不至于死,但是发狂的时候,总会少了一些饱腹带来的力气。
......伊去一直记得那个老妇,那个胖胖的,本该满面红光却神情憔悴的老妇。
那孩子是无药可救的,或许求到神灵才有希望,于是老妇踏上了求神之路。一路蹒跚的走远,脚步声很轻,伴随着铜链的声响,一步一响,一步一响,扯着饥饿的,木讷的儿子走远。
伊去一直记得那个老妇。
他相信,那个老妇也起过杀念,甚至就在那个江湖郎中塞给她药包之前,甚至,那个江湖郎中是否真有其人都不一定,耗子药是有的,念头是有的,话语,也是有的。
那,若是按照神仙律法,是不是这个老妇,也罪该万死?
伊去自然是不认的。
他坦然道:“我是在幻境中杀了人,也杀过我的女儿,那是因为,我知道那是幻境,我杀了那么多次,难道还不清楚?我唯一不清楚的,就是那是幻境还是我的真正的女儿......杀心是真的,人却不是......若是真的,伊莱之后也不会继续活着,若是假的,又如何算我过失?”
伊去说的振振有词:“我不知道神仙规则中,对于造物者如何安排,可是若是真的有造物者这一说法,那么,我的女儿,是产生于我和我妻子的血肉,她是我的造物,我自然可以决定她的生死。但是我没有,因为我把她视为一个人,一个,我放不下,丢不开的人,我若是无心,就不会半生如此痛苦,我若是无情,早已经头也不回的去抢我的人生......何必会把我自己的一切活成这样的狼狈!”
坦白来说,伊去这些话,不能算是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