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匡弼的自信、稳重与泰然若定,让他没有怀疑对方的身份,只是感慨,对方看起来不像一个年轻人,倒像是一个久历宦海浮沉的老油条。
糜仲摆了摆手,让管事将指着匡弼的枪收起来,没看人家面不改色心不跳,含笑自若。敢在自己面前吐露身份,就有保命的自信,至少知道自己不会贸然杀他。
“老爷。”管事有些着急。
关三刀已经放了狠话,要是与扶风郡新藩参军事接触的事情再传出去,给了关三刀杀人的借口,如何自保。
“该来的终究会来。”糜仲露出一丝苦笑,也不知道在说何人何事,“匡参军事只身犯险入糜府,觉得我是一个卖主的小人?”
匡弼道:“糜大人自然不是小人。刘元和事败落魄,缺兵少粮,糜家倾尽家财相助,糜夫人为良配,一家随他受尽刀兵之苦。刘藩之所以有今日割据之势,糜家当论首功。”
“某而今贵为一郡之守,执掌一方,共享荣华富贵,此生足矣。”
“糜大人,你撒谎。”匡弼出口不留情面,“刘元和可共患难,不可同富贵,至少对糜家来说是如此。刘家姐弟自长乐郡狼狈出逃,前来闽喉郡投奔舅父,刘元和至今不闻不问,糜大人没有感觉到什么吗?霸业初成之时,糜夫人身殁,刘元和喜结他缘,吴家一跃为戚,糜大人竟沦落到要看败军之将关三刀脸色行事的地步,令人扼腕叹息。刘元和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关三刀狂妄自大,恃旧傲物,目中无人,糜大人真想将自己的性命葬送在这样的人手里?”
“糜某不是怕死之辈,休要再提。如果匡参军事今日前来是为了使离间之计,真是小看了某,请回吧。”
匡弼看着起身背对自己的糜仲,微微一笑,慢慢转动轮椅,道:“糜大人当然不怕死,不然也不会散尽家财支持刘元和再次兴兵,辅征四方。大人比我们更清楚关三刀,他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偏执狂,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言出必行。而今兵败丧师,必须要有一个合理的、可以挽回颜面的借口,糜大人督粮无功,后勤不利,正是一个推卸责任的不二人选。大人不怕死,可大人有没有想过,你死之后,糜家人怎么办?以关三刀的为人,斩草除根,会放过他们吗?糜氏一族若葬送在大人手里,有何颜面到地下去见列祖列宗?”轮椅慢慢靠近门口,“糜夫人的骨肉,你的外甥女、外甥怎么办?吴家容得下他们吗?糜夫人如果在自己的兄长身旁闭眼,一定会将自己的一双儿女托付给大人,将来九泉之下,如果糜夫人问起兄长,自己一双儿女近况如何,大人如果回答?”
“匡参军事!”在吴汉升提着轮椅跨出门槛时,糜仲终于转身叫住他。
往事和这段时间发生之事不断在脑海中闪过,散尽家财、尽心尽力、糜夫人殁、娶新忘旧、吴家称贵、疏远讽嗤、姐弟遇险、关氏威胁、无枝可依……
刘藩已经容不下糜家,容不下刘慧、刘雄姐弟。
他不是没有想过离开,而是不知道该去何方。刘家姐弟狼狈投奔,九死一生,匡弼到来,成为促使他下定决心的最后稻草,也给他指明了方向。
糜家关注过扶风郡新藩,看起来比当初的刘元和更有价值,是一个值得投资的对象,在被刘元和不断疏远、关三刀性命威胁的此时此刻,是该为糜家重新做出选择的时候。
“糜仲匹夫,关某与尔誓不两立,不杀汝誓不为人!”
在前线指挥大军艰难作战的关三刀,听闻后方糜仲拿下关氏一家老小,扣押将校家属,举闽喉郡降,一口浓血喷吐而出,面色乌青倒地不起。
三军恐惧,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