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獗:“谢太后。”
李桑若听他声音平静,没有半点温度,脊背愈发寒冷。
那眉,那眼,明明那般熟悉,她却觉得他如此陌生、遥远,就好似雪地里袭击她的那只妖兽,随时会将冰冷的刀刃架在她的脖子。
他们说,匡儿病得蹊跷,定与大将军有关。
李桑若不肯相信。
这个男人曾经在先帝病榻前,单膝跪地,立誓说: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臣裴獗立誓,此生效忠陛下,庇护太子,以拱卫社稷,中兴大晋,使得国运隆重,永无不臣之心。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这个男人,曾经力排众议,扶她的匡儿上位,用这双坚硬有力的手臂,抱着她的匡儿,轻轻放在龙椅上。
当着众臣的面,他说:
“陛下要坐稳了。”
匡儿年幼,不省事,被金銮殿上肃穆的气氛吓得哇哇大哭,张着眼睛四顾找娘。
是这个男人轻轻擦去匡儿的眼泪,温声安抚。
“有臣在侧,陛下无须害怕。”
也是他率先走到殿中,第一个拜下。
“臣裴獗,叩见新君。”
群臣这才齐齐叩拜,唱贺小皇帝。
“臣等恭贺新君,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一刻,李桑若才真正从先帝驾崩后的兵荒马乱中踏实下来。
新旧政权的交替,太后称制,无数的刁难,无数的风波,皆应有裴獗在侧,她才那般安稳。
三年来的一幕一幕,此刻全在眼前。
言犹在耳。
她却不再是当初柔弱无依的小寡妇。
他也不再是心底那个裴郎。
她自忖,从未改变。
她防范过所有的臣子,从不防他。
尽管李宗训一次次在她面前说,裴獗势大必反,她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肯相信那个立誓护她母子周全的男人,会起兵造反。
世事无常。
她最爱的郎君,终是成了她最大的敌人。
“殿下。”唐少恭提醒她。
李桑若回过神来,目光落在裴獗身上。
“平身。”
她本想说大将军,又想到方才颁下的圣旨。
裴獗从此不仅是大将军,还是权倾朝野受九锡之命的雍怀王。
她此刻可以站在他的面前,以上位颁旨,只因她是帝王之母,临朝太后,代皇帝授印。
于是又压着纷乱的心绪,面带微笑地补上一句。
“雍怀王殿下免礼吧。”
裴獗:“臣谢主隆恩。”
他抬头,双手平举,目光冷若秋霜。
有那么一瞬,李桑若几乎就要从他的目光里捕捉到一点什么情绪,可待她细看过去,又似云雾飘走,徒留一片冷寂。
她慢慢上前,将托盘里的印绶递上。
裴獗接过。
内侍捧着王冠上前。
李桑若微微一笑,示意裴獗低头。
“雍怀王受礼。”
由帝王将冠带系在臣子的头上,是礼制,以示皇帝的恩宠。
李桑若代天子赐礼,要亲手为裴獗加冕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