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阳漪的表情是真的伤心欲绝,三十多岁尚未生儿育女,她已经敏感到稍有风吹草动就惊惧恐慌的地步。
冯蕴不免叹息。
“嫂嫂别胡思乱想。大兄以前都没有这样的喜好,这是在战时,更是不会乱来……”
濮阳漪哭着,泪流涟涟。
“我倒是盼着他养个小的,替他生儿育女,不至于绝后……但我不想他瞒着我,小心翼翼地避着我出去看她,也不领回来让我知道……”
冯蕴一时语塞。
不怪她不能共情。
她平常真的很少去想生儿育女这种事情。她有太多事情要做,而濮阳漪整天关在宅子里,除了等男人、盼男人,思考的便是这些……
一顿饭下来,冯蕴听濮阳漪说温行溯如何异常,如何鬼鬼祟祟的事,可算是从她话里听出了根本……
她不是怕温行溯有旁的女人。
是害怕温行溯有了别人,就抛弃她。
无子,犯的是七出。
温行溯确实有理由,休弃她。
冯蕴宽慰了许久,到最后都有些词穷了……
濮阳漪不是当年那个平原县君了。
这段她小心翼翼维护的婚姻,似乎没有为她带来更多的幸福,嫁给心爱的男人,反而成了套在她身上的沉重枷锁……
若是她不爱……
正如她第一段婚姻,怒打渣夫,点火烧宅,闹得满城风雨。
那时的她,还是敢作敢为,肆意飞扬的天之娇女啊。
冯蕴是为了不跟淳于焰打照面才选了这么一个下雪湿滑的天气入城的,原本算着时辰,想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城回营,不料刚从濮阳漪居住的别院出来,就被一群云川兵拦住了。
“娘娘安好,云川王有请……”
冯蕴看着躬身行礼的向忠,又望一眼围在周遭的云川兵和王府侍从,冷冷一笑。
“看向公公这个阵仗,我今儿是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了?”
向忠面露尴尬,拱手长揖。
“娘娘不要误会,小人绝无此意,只是……大王与娘娘多年未见,甚是挂念,想请娘娘说些体己话……”
狗屁的体己话。
他和淳于焰有什么体己话说?
冯蕴冷冷地盯着向忠,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如果我偏要走呢?”
向忠摸了摸汗津津的脑门。
“娘娘只怕……一时半会走不了。”
丹郡在大雍军控制之下,冯蕴出门就带了两个侍卫、两个部曲和一个小满,而且,全部做普通百姓打扮……
这一被人拦住,便有些势单力薄了。
冯蕴全然没有想到,淳于焰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不过,她不肯示弱。
“向忠。”
冯蕴懒懒一笑,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却字字冷冽。
“本宫今日还非得从这里走过去不可。你的人,谁敢动本宫一根汗毛,我保证,会死得很惨……”
她说着扑一声拉下帘子,冷声命令葛广。
“闯过去!”
葛广拔出腰刀,手提缰绳,“是!”
刀锋雪亮地落在天光下,指着向忠。
向忠白白胖胖的一张老脸,表情变幻不定。
进不得,退不得,让不得,阻止也不行……
冯十二娘有多刚烈,他不是不知道。
怪只怪,自家主子心里当真没有半点数,怎么会认为他一个老太监可以拦住大雍皇后的座驾……?
疯了!
向忠双眼一眯,正想着干脆一头撞在冯蕴的马车上,为主子尽忠算了,就听到一阵的马蹄声。
接着,就传来一道清冽的冷斥。
“饭桶!”
向忠挨骂了,但心里那块悬着的大石头却落了下来。
他旋即转身,朝来人低身一拜。
“参见大王……”
淳于焰冷冷哼声。
他没有说话,执着缰绳越过向忠的身子,走近前方的马车。
云川兵自动让到两侧。
冯蕴听到他的声音了,稳稳坐在马车里,没有动弹。
“怎么,娘娘羞不肯见?”
声音徐徐,好似春风吹皱湖水,落花浸入寒潭。
冯蕴慢慢打帘子望过去。
“怎么,云川王要强人所难?”
淳于焰眯了眯眼,“这么多年,娘娘还是这样不给面子。”
冯蕴:“这么多年,你也没什么长进啊。”
她说话不怎么好听,一如既往。
向忠和一群云川侍卫熟知大王脾性,听得心惊胆战。
淳于焰却是徐徐笑开。
百般纠缠的那些心思,在见到她前乱麻似的理扯不清,这一刻明朗至极。
“是,娘娘还是了解我的。”
冯蕴嘲弄,“这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淳于焰:“见到娘娘,就是值得高兴的事。”
冯蕴:“在大雍地界,拦大雍皇后的路,云川王可知,你行的是大不韪的事?”
淳于焰唇角微掀,带点嘲意。
“那又如何?反正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