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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言罢张绍又怕夏侯霸生疑,故意挠着后脑勺,腼腆道:“二舅给我肉吃,请医者帮我看病,替我埋葬亡兄,又带来其遗物……我无以为报,就想为二舅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毕竟我在曹营为俘,还要多仰仗二舅庇护呢。”

原来如此!是这孩子的一点小聪明啊。

夏侯霸这才颔首同意,想来院外有两什兵卒看护,而徐庶的剑已经被收走,又顾忌老母安危,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夏侯霸走出院门前,竟摸了摸张绍的头,眼中多了几分欣慰,他笑道:“阿绍,你确实聪慧机敏,又识大体。且安心,有我与你舅公在,丞相必不会为难你!”

……

门再次从外面被关上了,但张绍却还站了一会,哑然失笑起来。

他乐的是夏侯霸头一次不直呼张绍之名,而带上了亲昵之称,看来是真把自己当外甥了。

哦,还有那句根本代表不了夏侯渊意见的托大承诺,虽然算不得数,但起码有了夏侯霸照顾,今后自己在曹营的生活应该差不到哪去。

可俘虏终究是俘虏,张绍的性命,仍不由他自己,甚至不由夏侯氏做主。

他还笑夏侯霸大意,不知道自己临时起意要干的事多么大胆,多么疯狂……不,也不能怪二舅,任谁面对八岁孺子,都不会往那方面想吧?

就比如在刘备帐下以多智著称的徐庶。

这会徐庶已被从里屋内赶了出来,徐老夫人受了张绍一通劝,虽然不再刚烈寻死,但仍不愿和徐庶多说话。

“哎。”

徐庶来到院中后,只仰天长叹,在左将军帐下意气风发的他犹如轻矫虎豹,而如今自投曹营,却落魄得像一条失去主人的野狗。

昔日的大志和宏图在曹军压倒性的攻势下土崩瓦解,寄托在明主身上的理想也被自己一朝毁弃。

而在付出这么多代价后,连最起码的孝,他也没法做好,竟逼得母亲差点自尽,枉为人子!自己白白折节向学这么多年,到头来却还是个事事不成的无用废物啊!

一时间,徐庶神情沮丧,脚步颓唐,垂着头往前走了几步,却看到前方站着双小脚,一抬头,张绍正迎在自己跟前,脸上是盈盈笑意。

对了,自己还没感谢张绍拦下母亲呢……

徐庶正要过去拍拍这孺子的脑袋夸夸他,岂料张绍却先说话了。

“徐先生放心,夏侯霸已被我打发走了。”

张绍眼中炯炯有神:“如今这院中,就只剩下吾等自己人了!绍有件生死攸关的要事,请与先生密谈!”

……

刘如玉姊妹和徐老夫人都在里屋,整个小院,唯有徐庶和张绍二人独处,只要别“大声密谋”,二人说的话应该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先生请坐。”张绍寻到一面蔽席,铺在地上,请徐庶跪坐,他自己则不讲究地一屁股下去,抱膝盘坐在徐庶身边。

徐庶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张绍——他在新野时常出入刘备、张飞的家宅,是看着张绍长大的。

但儿时的张绍一点也不出众,孩子们乘竹马而戏效仿大人出征时,汉寿亭侯长女总扮演将军,而张绍则是屁颠屁颠跟在后面的小兵。至于读书之类,他八岁了才识百字,比聪慧好学的刘如玉差了老远。

而今日的张绍,仿佛变了一个人,不但敏锐地救下徐老夫人,面对徐庶审视的目光也毫不怯场。

徐庶暗道:“此子气质大变,是我以前轻看他了?”

现在张绍故意支开夏侯霸,又想和自己说什么?

不料张绍张口便关心起徐庶来:“徐先生救母之愿已达成,但你是否想过,日后在曹营要如何自处?”

往后的打算?徐庶一时缄默,他辞别刘备北返时,一心只念着母亲安危,完全没往这方面想。

倒是刘备握着徐庶的手,祝愿他说:“备德薄,不能与先生共济大事,唯望先生北上后,勿要自弃于旷野,当善事新主,如此既能保全家人,又可成就功名,还能才有所用。以先生兼济天下的仁心,一定能让治下百姓过得更好。”

这话让徐庶越发惭愧!他听说,古人入仕时,必先将其名字写于玉策之上,作为委死之质,交给君主,以表示自己有必死之节。

在这乱世里,幸蒙明主不弃,得赐重用,徐庶十分珍惜,过去也以为自己能善始善终,却不料遭逢大难时,自己还是背弃了刘备。

因为母亲的缘故,他不能以死守节,但又哪能厚颜无耻地站到刘备的对面,辅佐曹操,对昔日的主公、故友、同僚们痛下杀手呢?

所以徐庶心中上选,是救下母亲后,能设法脱身,返回颍川郡,以图归耕故园,免遭大祸而已。

这当然是奢望,以曹操的脾性,恐怕难以如愿。再说如今还多了照拂刘备二女和张绍这层义务,自己最好还是入仕,这才能插得上话。

可一旦徐庶入仕,那就意味着他再无退路了,甚至得被迫与母亲分开,因为曹军有一种特殊的“质任”制度。

所谓质任,就是为曹操将守臣子者,必须将家眷放在邺城。名为保护,实同人质,将军太守等顾虑亲眷安危,背叛可能性大大降低。万一有变,曹操也能立刻将叛将家属处死族诛,以儆效尤。

据说这一套办法,还是曹操在宛城被张绣狠狠捅一刀后才严格执行的,那次敲寡妇门的代价,实在是太痛了。

徐庶料想,母亲必然被单独分开,战争结束前安置在当阳、襄阳等处,变成一根牢牢攥在曹操手中,让徐庶投鼠忌器、不敢高飞的线。

<bF/>  既然张绍救了母亲,还如此聪明懂事,徐庶便将这些想法一一道来,听得张绍连连点头,对徐庶母子的处境了然于胸,他心中的计划也由此更加完善。

徐庶又道:“若我能庇护侯女姊妹及阿绍一二,让母亲稍感欣慰,那也足够了,更何况,我纵入仕,也不会对主公不利,我会……”

来了!张绍立刻按照演义上的故事,打断徐庶的话,试探地说:“先生莫非打算,纵使入仕曹营,伱也终身不为曹操设一谋一计?”

此言让徐庶面露惊讶!原来张绍竟猜得大差不差,虽然不至于“一言不发”,但徐庶打算拒绝一切军务筹略——当然,曹操手下人才济济,没必要、也不一定放心在军事上用他。

张绍观察徐庶神色,心知自己蒙对了,遂又道:“先生就想凭此,来消解背弃左将军的愧疚之情?”

上一句道明了徐庶的心事,这话则直接戳破了徐庶的自我安慰,他一时有些尴尬,又察觉到张绍话里有话,遂轻声问道:“若确实如此,阿绍以为不妥?”

“当然不妥!”张绍摇头:“以先生之慧,若只做这种‘无言之争’,实在是太过乏力,甚至颇为可笑了。”

“那阿绍觉得我当如何做?”徐庶很好奇张绍的答案。

张绍道:“先生,应该做些大智大勇者方能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