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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能有什么坏心思

但夏侯渊父子对丞相赤胆忠心,挑不出什么毛病,于是张绍,就成了夏侯氏最醒目的弱点,这才招致今日诋毁。

眼下情形,该如何处置才妥当呢?夏侯霸没有急智,心中还在组织语言,却感觉到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角,低头一看,见是小外甥眼泪汪汪地站在跟前。

“二舅。”张绍一副受了天大委屈,却努力忍住哭泣的模样,他吸着鼻涕道:“二舅,这盆脏水,已泼到夏侯氏身上,故而决不能退让,否则往后更说不清。”

没错!夏侯霸正想拍着胸脯替张绍作保,让他去侍酒。但下一刻却又犹豫了,赵伍长说的其实也有道理,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这武卫营屯长可不容易当上啊,值得将仕途赌在一个孩子身上么?

可若是自己今日忍了,身后的武卫们会怎么看?堂堂屯长,竟对一个小伍长无可奈何……此事传出去后,他岂不是变成武卫营乃至整个曹军的笑柄。

夏侯霸仍在踌躇,张绍却早就替他想好万全之策了,又拉了拉二舅衣角,提醒道:“既然赵伍长不放心,那小甥此去,便不碰酒壶、耳杯,只携带温酒炉侍候在旁。”

等等,那谁负责给丞相倒酒水呢?

张绍笑道:“自然是二舅权且代劳了!今日,还有比你更合适,更令相府上下放心的人选?”

对啊!夏侯霸豁然开朗,也不认为这是耻辱。说起来,夏侯霸少年时也当过曹公的侍酒小童呢,那会还得称“曹司空”。

夏侯霸再度赞叹张绍少年聪慧,冷笑道:“如此安排,食官属与赵伍长可满意了?”

这下轮到赵伍长不知如何回答了,而王垕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一步,仍有点迟疑。

张绍半身隐在夏侯霸身后,意味深长地说道:“若赵伍长怀疑的只是我,而不是二舅,更非舅公、乃至于谯县夏侯氏全族,那此事应无不妥罢?”

此言已非常露骨,赵伍长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天大的坑就挖在脚下,赵伍长要是还敢说不,那就真将夏侯家往死里得罪了,只得应允。

但张绍还不放过他,又晃悠到摸着胡须权衡利弊的王垕身边,小声道:“王君,其实若我真有害主之念,比起酒水杯盏,另一样物什,我身在食官属,接触起来恐怕更加方便呢。”

王垕只觉天灵盖顶一声炸雷,张绍说的,正是他们每日提供给曹丞相的吃食啊!厨房人多手杂,张绍经常和环登钻来钻去。最初几天王垕还小心盯着,后面也渐渐懈怠了,若他真要下毒……王垕根本就不敢往下想。

王垕也是在相府这趟深水里摸爬十多年,才混上食官属的百石之位,对相府内各部门、小吏的勾心斗角可见得太多了,被张绍提醒后,此刻也不由往深里琢磨……

这赵伍长,看上去是要提防张绍,实则针对他背后的夏侯氏,哦,还把医官属李当之捎带上了,最后竟暗戳戳地连食官属也要陷害!

一石四鸟,何其毒辣!这究竟是谁的手笔?莫非是衣冠属、席榻属两位?

相府侍曹虽小,也是分派系的,王垕同侍曹掾亲近,而衣冠属、席榻属则是前任一手提拔。他们和王垕,还曾为丞相行营中各属车队的先后顺序争执过,甚至闹到大打出手呢!

王垕掌勺多年从不乱抖的手都开始颤栗,好死不死,他还真收过夏侯霸贿赂的金饼啊,若赵伍长的污蔑传开出去,自己真抹不清了。

不行,今日必须同意,还张绍一个清白,这样王垕才能和夏侯氏站在同一边。稍后再让夏侯霸在武卫营想想办法,自己则在另一头使力,跟侍曹掾诉苦,让这天天来晃悠盯梢,打着监视张绍名义,实则无时无刻不在找食官属破绽的赵伍长早点滚蛋!

王垕瞬息之间想了太多太多,最后他只背起微抖的右手,陪着笑表明态度:“休说是仲权君亲自侍酒,就算是张绍去办此事,我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赵伍长大惊,却见王垕又竟指着自己面门,直呼姓名骂道:“赵宫,从头到尾,都是你这小人在无端诽谤,中伤阿绍和仲权,老夫我啊,看得清清楚楚!”

王垕忽然变换了立场,赵伍长人都傻了,秋风寒意刺骨,他再望向张绍那对天真的大眼睛时,竟觉得此子真可畏也!最后赵伍长只能在食官属众人和武卫的目光中,蔫蔫地夹着尾巴逃走。

“此人一定会去找其顶头上司禀报。”夏侯霸则立刻唤来自己的两名手下,叮嘱道:“汝等小心跟过去,看清楚,究竟是谁分管此事。”

是的,夏侯霸认定,赵伍长只是摆在前台的手,其背后肯定有人!夏侯霸发誓,自己一定要把那个躲在暗处的阴险小人揪出来!

虽然今日之事完全是因为赵伍长太过尽责,但夏侯霸已经开始精神十足地与空气对线了。

安排完这一切后,夏侯霸命令其余手下端上食案、酒壶、杯盏、水盉,岂料几名武卫卒竟相互推脱。见证了刚才的事,谁还敢近这些物件分毫啊!这要再有人说他们下毒,该如何是好。

“好,好!我亲自来拿。”

夏侯霸那个气啊,更恨幕后黑手了,他只得跟王垕找了个竹制的食筐,将以上东西统统放进去,抱在怀中。又偏头唤张绍带好温酒炉,跟自己去府衙。

这时代的烫酒之法有好几种,只说张绍手里拎着的“温酒炉”,全器由青铜铸造,分上下两层。下部可供燃烧炭火,上部为椭圆形的铜鬲,模样像极了后世湘菜馆用来给炒菜加热的带灶小锅,曲折形长柄一手可握。

温酒炉还配套了一对青铜觚,这东西敞口长身,口部和底部都呈现为喇叭状,张绍一眼就看出来它像后世酒桌上啥玩意……

“不就是分酒器嘛。”

温酒的原理就是这么简单,炉底烧炭火,给鬲中的水加热,再传导到水中的觚上,让里面的凉酒慢慢升温,却不至于太烫。最后再将觚中温酒倒入与之搭配的青铜爵里……

反正一整套流程做起来有模有样,像这种秋冬冷天,贵人们很喜欢摆上一套,享受入口的温润。

眼下,漆食案、青铜爵、觚和酒壶,还有个装饮用净水的变形兽纹盉,都在夏侯霸怀中的筐里,张绍倒是落得个轻松。

等二人穿过内宅,来到戒备更加森严的府衙处,有夏侯霸刷脸,果然一路畅通无阻。

只有在进最后一道门时,今日负责宿卫的是一位年轻队率,他见到夏侯霸环抱食筐时颇为惊讶,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乐道:

“兄长,你莫非又回到食官属当了侍酒?怎这般作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