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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落不下笔

李崇不假思索,笔锋一转,一滴墨水晕染开来,几笔过后,山上已多了几棵树木。

“这厮当真是有点厉害啊。”余宁不由感叹道,在后世,国画经过千年的发展,这种手法也不见得有人能轻易使用,在这个念头,他尚是首次见得有人能如此娴熟犀利的运用晕染法,只是有这样实力的画家,为啥会穷成这样啊?

书法穷三代,画画毁一生,老师果然没骗我啊。

李崇下笔如风,不一会儿,山上的树木越来越多,山势亦是越来越险峻,给人一种异常幽深的感觉,眼看着一副深山古寺推钟图就要成型。

听见祝允明的声音,李崇蘸了蘸笔,抬眼笑道:“呵,原来是祝先生……”

话没说完,愣住了。

场面一时尴尬,吴中四才子之中,文征明、唐伯虎都是苏州人,徐祯卿名气则大有不及,故而祝允明隐约已成扬州年轻一代才子之首,此刻众人只道李崇开口,是要嘲讽祝允明几句,本打算开口教训此人几句,然而李崇手中的画笔提了好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复杂,居然落不下去。

人群中窃窃私语,都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文人墨客,斗诗斗文斗画,争的是一口气,即便输人也不能输阵,不能输了风度。

可李崇一看文征明来了,就立刻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下不了笔,这又是什么意思?

或许只有李崇自己才能明白自己的想法,当日自己想要借着买画折辱余宁一番,冷不防却遇到了真正的高手,那日那幅画他至今还收藏着,想想当时的情景就心有余悸,那幅《枯槎鸜鵒图》行笔挺秀洒脱,格调秀逸,却迥异于当今的技法,完全不拘一格,他自问是个有眼光的人,这种画法独辟蹊径,之前从未见过,若没猜错的话,差不多已经到了可以开宗立派的地步了,比起他来,何止是云泥之别。

万一自己太过倨傲,迫得此人出手,那岂不是自取其辱?

李崇执着笔犹豫了大约有一盏茶的时间,终于还是将笔落了下去,笔走龙蛇将画补全,照例留了半边白,随后拂了拂纸,不发一言的将画推过去,目光一直停留在余宁的方向,然后,便是稍有些紧张地等待着那边的反应。

李崇这时候的心情是崩溃的,自那日在余宁那里折戟沉沙后,消沉了好几天,好不容易走出了心理阴影,借着此次文会时想要装个逼,却又碰上了这个人。这是老天在逗我玩吧?

李崇在这胡思乱想,想想那幅让他惊为天人的《枯槎鸜鵒图》,又想想自己的画,久久停笔踌躇,最终咬牙写出来之后,便连自己都有些忐忑了。

余宁这时候多少也已经感受到了李崇的紧张情绪,不过打死他也想不到,一切只因为李崇他自己想得太多,大大高估了余宁的水准。

这时候,那边将李崇和徐祯卿的画作传过来让这边的人品评,祝允明拿过来看了一眼,笑道:“都是好画,但比起来似乎还是李半边的画略胜一筹,余兄,文兄,都请看看。”

余宁谢了一句,拿起画看完,点头道:“果然都是好画。”回首向李崇拱了拱手。那边李崇如临大敌的神色才放松下来,回了一礼,不再多话。

这时候,大多数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场内,倒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个角落。场地正中,一名极为美丽的女子坐在那儿一边弹琴,一边唱歌。肌肤胜雪,明丽婀娜,长相动人心魄之极,颇有女神的风范。想来这位应该不是柳如是就是顾横波。

片刻,这里的聚会已经开始,几名老者与几个衣着华丽的男子在最里面的座椅间落座了,欣赏着场内歌舞的同时,也给周围的年轻人们随意说着些科举常识,比如做制艺应该如何破题,又比如金陵的某个主考官比较青睐字写的好的,某个主考官更青睐孟子的经义,在文章里多引用孟子的经义,往往能在他那得高分。余宁在一旁听得倒也是津津有味。